他们来到酒店露台,夜色无边,整点时分,不远处铁塔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一道玻璃门把里外分成两个世界。
宴厅内气氛热络,露台上异常冷清。
宋煦被程述尧带走,一踏出酒店,寒意沁人,她清醒不少,想甩开男人的手,问:“您带我出来做什么?”
冷不防他手臂收紧,她步伐踉跄,差点跌进他怀里,程述尧平稳托住她,宋煦抬手抵着他的肩膀,不让分毫,用戒备又愠怒的眼神看他。
男人神色不变,低眸凝视她。
两人都压着情绪。她见程述尧脱下西装外套,随后,肩上微微一沉,仿佛男人温暖的拥抱,萦绕着冷冽的气息,提醒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这位无情的教父。
程述尧拢好披她身上的外套,淡声开口:“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街灯下,他的脸庞如寒玉,眉眼沉沉。
来质问她吗?宋煦说起鬼话:“您的话我一直谨记在心。”
“真的记在心里吗?”他笑意清浅,低声道,“莉莉,你心口不一,喜欢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着另一套。”
程述尧拿过茶几上的文件,扔到她脚下。
“你自己看吧。”程述尧言简意赅,“中英混血,大你十岁,lse最年轻的助理教授,看来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他语含蔑意,“父亲嗜赌酗酒,一家曾经蜗居在廉租房里,靠着救济金生活,光鲜吗?”
论起冷漠傲慢第一人,舍他其谁?出生便站在罗马的顶端,专注眼前、甚至更高的风景,程述尧又怎么会理解底层的谋生不易?
“您做我男友的背调?”堂而皇之的行径。宋煦没有捡,更不会去看,“您说的我不在乎。何况,就算是假的,您也可以做成真的。”
“他能给你什么?还是说,有情饮水饱?”程述尧微微拧眉,“宋煦,你不是小孩子,你和程珣有矛盾需要沟通,而不是做‘火上浇油’没有意义的事。”
就像饮酒,他始终觉得她心里有数,没有一味制止,相信她心里有底,能把事情处理好。
“以前你怎么胡闹我不管,这次不一样。宋煦,三天内,你们必须断掉。你不想说可以,我会派人向他说清楚,免得后悔。”
等到程述尧出手,绝不会给对方留情面。
“我明白,是我欠考虑。”纵然不甘心,她很快认错,不想把无关的人扯进来。
“宴会上,你的分寸在哪?”男人居高临下,沉声问,“宋煦,你的身份是什么?”
“您是我的教父,程珣是我的未婚夫。”讨厌无聊的问答游戏,她心思多变,宋煦话锋一转,“我都有未婚夫了,您应该很快会有未婚妻吧?”
程述尧没接她的话,擦肩而过之际,他说:“回程家后,跟程珣好好谈一谈,别闹小脾气。”
宋煦敛起表情,她回头注视他的身影。这会,先前沙龙厅的男人寻到露台,昏暗中,他来到程述尧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请问,您是宋煦的教父吗?”男生彬彬有礼,“我可以邀请您的教女跳第一支舞吗?”
女孩说要征得她教父的同意,她才会答应跟他跳舞。
程述尧不由调转视线,少女走过来,仿若济慈笔下的无情妖女,她朝年轻的骑士微微一笑,灵动的浅瞳,她美丽无疑,却难以捉摸,令男人们一再靠近,不惜代价。
她轻声问:“我的未婚夫没来,您不能限制我跳舞的自由吧?”
“当然,你的自由。”程述尧望着前方,神情如常,“不过,自由从来都不是无限制的。”似乎隐约的警告。
说完,他抬脚将离开,冷不丁听到宋煦说:“您跟我跳吧。”
“第一支舞,要和自己爱的人跳。”她眼睛看着他,给出理由,“您是我敬爱的教父,我们可以跳一支舞。”
盛宴的灯光落到他脸上,像精致的假面,男人的身影英挺,经由上帝之手雕琢的轮廓。仿佛他在哪里,他周身的气场便笼罩哪里。
看着少女略带期盼的眼眸,其中的小心思骗不过他,倔强又不情愿听话。
陈姨的话言犹在耳:先生,依小姐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没有人管束,迟早会闯出大祸。
然而,程述尧觉得那没什么不好。
盛夏烈日,泳池里水花翻涌,女孩爬上岸,她撩过耳边短发,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庞,眉宇英气,不失明媚,她径直跑到他面前,仰起脸问:您看见了吗?他又输了,我赢了。
傲气又自信的少女,她是水中的游鱼,也是舞台上的精灵。
女孩眼神明亮,她望着他,单纯想得到他的一句嘉奖。
一场孩子间的游泳比赛,男孩游到池边,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始料未及的输家。
宋煦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又快又好,可惜她脾气急躁,若要成事,需要好好沉下心。她性格坚韧,却常常逞能,凡事力求完美,学业上无可挑剔,对待感情散漫随意。
她身上那些不被包容的缺点,到如今来看,他依旧认为那没什么不好。
大胆率性,向往冒险、不惧挑战,再加点男孩子气——这些造就独一无二的她。
这会,她明显在走神,程述尧并不计较,手指轻触她的下巴,一种温和的提醒,他声音低下去:“莉莉,我没空陪你玩小孩子游戏。”
男人离开露台。皮肤上有挥之不去的凉意,宋煦抬手,扯下肩上西服扔到一旁。
这动静不小,程述尧置若罔闻,她盯着他踏入宴厅,有人迎上来,同他攀谈。
男生见此情形,以为自己搞砸了什么,破坏她与教父的感情,正不知所措。
不会跳舞的借口罢了。宋煦眸子发亮,她挽上男生的臂弯,柔声道:“我们走吧,再晚一点就赶不上舞会。”
男生闻言,欣喜之余不免讶异,他问:“那个男人真是你的教父吗?”
“是啊,你觉得他如何?”宋煦嘴上应付,眼神飘到别处。
“看着不像,太年轻了。”甚至错以为,她是男人的地下情人。
他会这么想,真是一种罪过。
“我可没骗你。”宋煦扬唇说,“他看着年轻,但他已经不年轻啦。”
她眼睛都不眨,继续编鬼话:“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平白给他添十多岁。
男生信以为真,费解地点点头。
他们滑入舞池,缓慢缱绻的华尔兹,宋煦勾着男生的肩膀,心不在焉想着她那一长串拍拖过的前男友名单,不变的英俊面孔,各有各的优异。
庄景不是程述尧,赝品再以假乱真,终究是赝品,早晚会分手,可惜她还没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