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业有些激动,稳住劲,仍旧有些藏不住,“老爷,我跟了你这么些年,知道你的难处,这样的事情,弄成‘鸭屎臭’,对老爷的官声无益。”
这是浙江的一句俗话,齐靳已多年未听他这样说了,于是拍了拍他的肩,“罢了,我再登他一趟门又有何妨”说完齐靳看着他,很恳切地说,“那四样首饰,到时候我来预备。”
秦业抬了眼,一个人显得有些麻木僵直,竟生生再回不出话来。
在衙署里头看了些公文,草草摆了饭,酉正二刻回到齐府,却没有回屋,直到了东院,阿兰等人显然对他的到来颇感意外,她依旧是不会应酬,但今日觉得这位老爷同平日里头不一样,问了些她好些话,她虽自知答得有些蠢笨,心里头却很是欢喜,故而戌正齐大老爷告辞,她都不显得有一丝失落。
丁祥知道老爷脾气,把掌灯的小厮支开,自己提着盏在前头引路,从东院里头出来,路过那三间平房,丁祥停住了脚步。
他下巴噘了噘那窗下的灯影。
“老爷?”
齐靳却显得意兴阑珊,他摇了摇头,抬步走了过去。
却在这时,屋里头传来一阵凄凄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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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隔帘
脚下一驻,那声忽然渐高起来,夹杂着呜呜的抽噎之声,四周寂静,越发显得这声音凄厉而破碎。
闻其呼怨而问其方,自是不能不顾,丁祥见主人站住了,挑了灯笼折过道,趋身而前,纱灯晃了几个圈儿就来到阶下,丁祥刚要去打门,就听见里头飘出来一句极熟稔的话腔:“姑娘快别如此,老太太那里规矩多,回去晚了倒有一番口舌。”
丁祥颇为诧异,手里一僵,门就打出了一个头缝。
里面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只听呼呼荷荷的一阵,蓝布衫子挡了挡灯火,门直道一开,“他爹!怎的是你,倒唬了我一跳。”
“快,快,话别多说,老爷来了。”
丁祥家的眯着眼往灯影里头那么一看,忙行了礼,一边口称“老爷”,一边往门板旁让过去。
这一声“老爷”叫得极是谄媚,听得出来是为里头的人提个醒。
齐靳是踱着步子进了屋,炎天暑热,其人衣衫而不裙,低首削肩,底边一束玉兰,眉无重黛,面无脂粉,巾帕微拭眼角,却不是满面泪痕的模样。才看地上半跪着的一个丫头,压低着喉咙里的哭腔,正扶着榻上斜倚着的人,底下的青色坐褥皱巴几下,勉强扶了起来,看见面貌,虽两颊具陷,病态恹恹,仍旧一眼辨出是跟在她前头的莺如。
齐靳朝丁祥家的抬了抬手,她马上会意,上前一道扶住了莺如,免了她的礼。
“老爷……”
这是她头一遭这般开口唤他,虽知是下人规制,却听得有些不同,齐靳微微颌首,“这是怎么一回事?”
尚月蓉眼光投在那一对姐妹身上,眸中幽幽,“她……”启唇又噎住。
丁祥家的将人扶稳当了,挪了挪石青的软靠,赔笑道,“这莺如姑娘年轻,略病一病,就想到那上头去,要见一见她姐姐,姑娘想宽慰她些,就让我想法子从老夫人那里带出来,这才刚瞧上就哭起来,其实哪里到了这个地步。”
“可延医用药?”
“这,这,不敢怠慢的,”丁祥家的忙辩白道,“府里头常来的几个草药子郎中轮番看了一遍,都看不出什么道来,起先只当是受不住杖,他们都说养养就好,后来总是昏昏沉沉,这十几日不思饮食,才重成这样,汤药一直没断过,也不敢劳姑娘的手。”
“何故杖责?”这似乎有些端倪,齐靳看着尚月蓉问。
尚月蓉抿了一下嘴,闭下眼,泪珠子顺着颊边滚下来。
丁祥家的自知失言,也想两边不得罪,怕尚月蓉说出什么话来,于是抢道,“夫人那日……”
齐靳一听,忙打断,“多说无益,”他转头对丁祥说,“明日将寿方请来,让他瞧一瞧。”
丁祥连连称是,他见尚月蓉面色沉重,站在一边,竟没有半分表示,委实觉她不识抬举,他是这么多年的跟班,听候应答自然在行,更是老于提点,于是赔笑道,“姑娘不必忧心,荆老爷的医术姑娘是知道的。”
尚月蓉不接口,只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瞧着莺如,似是有了期望。
丁祥见她这副模样,突然想到手里那条奇货可居的消息,他知道老爷脾性,于是换了一番丑表功的说法,“姑娘放宽心些,我们老爷在圣上面前为老大人说了话,老大人如今已往贵州去了,这样一来,往后就有了指望。”
尚月蓉这时才略略回了神,转过脸来,却丝毫没有惊喜之态,但总算是有了些反应,裣衽为礼,“多谢老爷。”
齐靳点了点头,不着意间暼见小几上有一个蓝底白釉的小瓷瓶,似乎是大内“御药房”的东西,那些领头的监来出来打秋风,常常就用此物,虽觉疑惑,却未及多言,领着丁祥一道出来。
一路哈着腰,见快到了怡墨院,丁祥逮了个间隙回头问,“这荆老爷不比旁人,明儿少不得我要到他府上去请,只是不知会不会有所惊动?”
丁祥圆滑老练,齐靳听出来他的意思,他沉吟半晌,“不,明日你回明了夫人,看她的意思,我亲自写了帖子让你兄弟去请,自然要先去看过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