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公子。”信使伏地叩拜,双手高举过头奉上两封书信。
公子路行动不便,堂代为取过书信,恭敬送到他面前。
书信写在绢上,外层用兽皮包裹。
其中一封盖有玄鸟印,笔力遒劲,力透纸背,不意外出自晋侯。
信中文字简练,内容简明扼要,道大军征西南专为讨逆,今逆贼被拿,兵事可歇。
“寡人亲送公子齐入颍州。”
这句话看似平淡,实则有千钧之力。
晋侯态度明确,蜀国之主必为田齐,也只能是田齐。
公子路耳聪目明,当即明了文字背后的含义。他不觉有任何冒犯,反而会心一笑,为田齐感到高兴。
“莫怪阿齐时时念叨,晋侯与他为善。”
多亏有晋侯相护,才能保住田齐性命。仰赖西境诸侯发兵,氏族宗室不能敌,信平君才会一败涂地。
若不然,蜀国早就改天环日,如当初的中山国一般被逆贼篡权,公然窃取国祚。
不,甚至不及中山国。
毕竟喜氏尚存,血脉不曾断绝。以信平君的手段,真被他得偿所愿,父君这一支定然绝灭,他们兄弟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晋君,侯伯。”公子路挥退信使,命堂也退出殿外。
他独自留在殿内,对着手中的绢沉思。
晋侯雄才大略,种种作为来看,绝非感情用事之人。他襄助阿齐,少时情谊或为因,但不会仅限于此。
“晋国会要什么?”
凡事皆有代价。
晋侯兴师动众,蜀国理应有所回报。
诸侯国之间有明确的行事准则,输送利益切合实际,也最让人放心。
“城池,入贡,还是其他?”
公子路绞尽脑汁仍无法得出答案。怀揣着疑问,他展开第二封书信。
绢布展开的一瞬间,他不觉笑了。冰封的眼底涌上情感,微微有些发红。
“阿齐。”
信上字体端正,正如田齐的为人,敦厚和善,一眼能够辨认。
认真读下去,公子路发现不同。
相比田齐之前的笔迹,这封信上的文字明显有了锋锐,像憨厚的幼兽终于磨利爪子,能够展现出锋芒。
“长大了,甚好。”
公子路笑着浏览,看完全部内容,心中的疑问也被解开。
“炉城,竟只要炉城。”
先时的困惑得到解答,新的问题油然而生。
“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时而有蛮人出没,为何是这座城?”
公子路感到费解,放下书信捏了捏眉心,一时间难以得出答案。
“待阿齐归来,当面同晋君一晤,或许就能解开。”
正思量间,门外传来声响,似有人在说话,声音模糊听不真切。
“殿外何人?”公子路扬声道。
“回公子,夏夫人至。”堂的声音传入殿内。
公子路当即皱眉。
不等他再出声,殿门已被推开,夏夫人出现在门外,面带薄怒,样子十分不悦。
“我来见我子,你这刁奴敢拦?!”她厉声呵斥。见堂不为所动,拔出簪子就要刺去。
“母亲。”公子路靠在榻上,相隔一段距离看向夏夫人,声音有些缥缈,带着不易察觉的阴暗,“你要杀奴,还是要逼我?”
夏夫人动作僵住,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你在说什么?”
“你这样闹,莫非以为宫内人都是聋子瞎子,不知你目的为何?”公子路满面冷色,话中不留余地,“你莫不是以为我这个残废能独揽大权,让你越过正夫人?”
“你残废是为了谁?!”夏夫人突然爆发,用力推开堂,气冲冲进入室内,直接来到公子路榻前,一把挥开他手中的绢,掀起盖在他腿上的兽皮毯,“你父被毒杀,你助田齐脱身,他倒是平安,如今大摇大摆归国。你得到什么,这双腿,这双腿!”
夏夫人声嘶力竭,双眼泛红,声音中满是恨意。
“我儿能驾战车,能御马开弓,年少即勇。现如今竟不能行走,后半生困在榻上,你如何甘心!”
“依母亲之意,该当如何?”相比夏夫人的激动,公子路显得异常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
“权力是你该得的。”夏夫人逼近公子路,眼底燃烧狂热,语气斩钉截铁,“就是君位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