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回从宫里头出来, 一个踉跄没走稳朝前摔去,直挺挺地跪到了地上, 膝盖骨都险些碎了, 家丁上前搀扶, 他不让:“滚。”
跟着谢回二十来年了, 何尝见过谢相爷爆粗口,家丁惊恐地后退了几步:“相爷……”
谢回此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苦笑了声道:“过来。”
家丁把他搀扶起来,谢回道:“去谢五家。”
顾家。
顾世安睡了一觉,半夜醒来,听见有人拍门,起身披衣出来:“谁?”
“夫子, ”顾小安揉着眼睛:“谢相爷来了。”
顾世安转身就走:“去跟他说我睡着呢, 天明再来吧。”
顾小安跑出去回话, 顾世安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屋接着睡:他才不想见谢三。
哪里知道谢回可没那么好打发,他在门口大喊:“五弟,三哥找你有急事。”
晚上夜深人静,他的声音显得格外聒噪。
顾世安烦不胜烦,走出来给他开门。
“五弟,”谢回直接问他:“阿映和张家订亲了?”
顾世安:“他娶谁不关你的事。”
谢回摇了摇头:“张家不过一外省小户,阿映娶了张氏,妻族对他没有助益,岂不亏了?”
顾世安:“不劳谢相爷费心。”
说他“砰”地一声拍上门,将谢回拒之门外。
“你信不信,”谢回气急败坏地道:“我动动手指就能把谢映和顾思炎赶出京城。”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顾世安“呼啦”一下又拉开门:“谢三,你真当爹和你对大哥干的那件事没人知道?”
好气。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泼皮无赖的兄长呢。
谢回满不在乎,冷哼道:“别一见着三哥就提谢烨,他都死多少年了。”
别说谢烨了,这么多年过去,当年一块儿考乡试的秀才们,呵,还能找得到几个。
顾世安轻声道:“谢三,你要敢对阿映和阿炎不利,我就把当年的事捅出去,咱叔侄四人,一道鱼死网破,好不好?”
谢回噎了下,他不敢。
……
大理寺刑狱。
柳承珏坐在太师椅上,他闻着腥臭发馊的味道皱了皱眉:“秦似,二十八年前应天府乡试的试卷,到底在哪里?”
当年秦似还没有被封为郑王前往漓州的封地,被先帝睿元帝点了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官,主持了当年的乡试。
按说士子乡试,科考的墨卷本该封存在应天府贡院的,谁知道六年后,秦似封了王要去往封地漓州,竟然以皇子的名义要走了那一年乡试的墨卷,转移到了漓州府学,说是要借应天府的文气旺一旺当地的文气,但是他到了漓州之后,并没有拓印那科乡试解元谢回的文章,而是对带去的墨卷绝口不提,封存在了府学里面,从没有展示给外人看过。
去年秦似反叛兵败,新昌府接管了漓州府,盘点的时候发现当地府学的藏书阁里并没有当年他带过去的那一批墨卷,新昌府知府姜听等人怀疑当年应天府乡试有猫腻,于是火速将此事上奏给了朝廷。
大理寺明察暗访,得知二十八年前应天府乡试前有不少人给主考官秦似送银子走后门,什么替考啊,考前花银子买通考官泄露题目啊……科考舞弊手段五花八门,提起来能气得老实的读书人吐血的那种。
“本王不记得了,”秦似不屑地冷笑道:“快三十年了,说不定那些墨卷全被虫蛀没了,谁知道呢。”
他死性不改,还自称“本王”。
柳承珏的手指在几面上轻扣两下,没有相信他的话。
秦似眯了眯眼:“这样,本王今晚好好想想,要是想起来了呢,就告诉你。”
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不下三遍了。
柳承珏抬手按了下眉心,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二十八年前的科举舞弊案,查清楚了又能怎样,总不能勒令当年的考生重考一遍乡试吧。
他起身要走,想着过两日就把秦似的案子结了,递折子上去等云骁帝下旨砍人,那人却又开口了:“柳承珏,要不你请谢相爷过来,本王跟他唠唠嗑,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你小子呀,”秦似高傲地指着柳承珏的鼻子:“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想叫本王开口。”
“放心,”柳承珏也不恼怒:“本官会把你的话传达给谢相爷的。”
说完,他拂袖离去。
第二天他下朝时跟卫景平一道从皇宫出来,做贼似地问道:“卫四,你听谢相爷提起过他当年乡试的事吗?”
卫景平摇头:“没有,柳大人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他忽然想起前几天柳承珏跟他说秦似涉及到一场科考舞弊案,心中大吃一惊:难道谢回还跟这事有牵扯?
“只觉得谢相爷过于谦虚了,”柳承珏斟酌着说道:“从未与人提起过他考中解元的风光往事。”
乡试解元,那可是谢回科举路上最该说嘴的一回呀。
这不正常。
卫景平:“柳大人还没从秦似口中审出一二来吗?”
“还没有。”柳承珏发愁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