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更舍不得见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受伤。”修长骨指握住鎏金匕首一端的裴珩含笑地收回视线,声如玉珠铉,“荣儿,闭上眼睛好不好。”
他不希望自己和她的最后一面,成为日夜折磨她的噩梦。
“我不要!凭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这个人怎么能如此自私的过分!”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过分又自私的人啊,明知道自己喜欢他,还要让她亲眼看着他死在面前!
他果真是个一如既往,自私又讨厌的男人。
裴珩眉眼眷恋不舍地叹息一声,“听话好不好。”
随即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刀捅进了胸腔。
此刻他的动作像是放慢一样,更能体会到何为凌迟,也在庆幸伤的不是她。
但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宛如凌迟。
一向对情爱之事嗤之以鼻的帝王,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也会成为情爱的俘虏,甚至陷得比所有人都深。
月亮偏移藏进墨染的云层里,好似不愿看一对有情人生死离别。
侍卫猩红着眼,当即下令,“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埋伏在密林里的弓箭手拉开长弓,黑黝黝的箭头瞄准刘月娥。
刘月娥赤目染血得几近疯狂,她没有想到他会为宋嘉荣做到这个地步。
凭什么!
凭什么宋嘉荣能得到他的偏爱,她刘月娥自认样样比她优秀。
在他举刀捅进胸膛的瞬间,宋嘉荣不惜脖子被划出血痕推开挟持住她的长剑,跌跌撞撞得向他奔去。
见她逃脱,弓箭手立刻发箭。
局势瞬间扭转,刘月娥来不及逃跑,便被一箭刺中心脏,瞳孔大睁,不可置信地软了身体倒下。
来之前,裴珩便在暗处埋伏好了人手,可是在刘月娥让他做出选择自己的生命,还是小姑娘时,他开始慌了。
他的命不过稀松平常,小姑娘的命却弥足珍贵,他也见不得她受到半点儿疼。
挣脱开刘月娥桎梏的宋嘉荣奔着跑过来,又在靠近他的那一刻不知所措的停下动作,泪水洇湿脸颊。
水桃和青提反应过来,大喊道:“你们还不快点叫太医过来!”
“荣儿。”双眼赤红的裴珩松开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眼尾染至颓靡地艳红,责怪又心疼,“你怎么那么傻,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他的声音破碎到像是一盏盏高挂于寺庙佛堂中,流光溢彩的琉璃灯被悉数砸烂,幼兽支离破碎的呜鸣,细听又像是眼泪坠落,带着凄哀孤凉。
“你别说话了,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流了很多血。”慌了神的宋嘉荣扶住他摇摇欲坠往下倒的身体,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多得无论她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不是大夫吗,为什么连伤口里的血都止不住啊!
睫毛轻眨间,眼泪簌簌往下滚落,逐渐模糊了宋嘉荣的视线,鼻子染上涩意,喉咙像是哽住硬物一样难受,“你说我傻,要我说,真正傻的人应该是你才对!人家叫你去死你就去死,亏你还读过那么多圣贤书,你要是真的出了事,你让天底下的百姓怎么办啊,你又让我怎么办啊,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其他人,和别的男人生儿育女!”
宋嘉荣发现她可笑的变扭,纠结,等真正到了生死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且矫情。
“我怎么会愿意看你嫁给其他人,别怕,我一点儿都不疼,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裴珩抬起指尖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别哭了,我不喜欢你哭鼻子。”
他不希望她为任何一个男人流泪,即便那个男人是他,也不允许。
他的小姑娘理应是骄纵,灼日耀眼的存在。
见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伤口的宋嘉荣气得拔高音量,鼻尖似洒了一层胭脂,“我就是喜欢哭,我不但今天哭,我以后还要天天哭,我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又关你什么事啊。”
骂完又委屈得带着鼻音的垂下垂泪长睫,鼻翼抽搦中带着埋怨的控诉,“反正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关心,也不会在意。”
要是真的在意,为什么还要做。
“因为我还是喜欢狸奴笑起来的模样,很美。”因疼痛失了血色的男人轻轻拥着她,气息孱弱得仿佛要在下一秒彻底昏睡过去,“荣儿,我还能在听你叫我一声‘珩哥哥’吗。”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也非君子,在这种情况下想的不是自身,而是逼迫她承认对自己的感情。
其实他刚才是存了赌的决心,赌她的心里有他,赌她能经此一事看清她对自己感情。
因为世间的感情,无论真真假假在生死面前都会原形毕露,无所遁形。
宋嘉荣一怔,不知想到什么,随即耳朵泛起一抹桃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偏过脸不去看他。
他这个人,怎么总是在得寸进尺。
“看来荣儿还是在生我的气,终归是我种下的苦果,得要自己咽下。”裴珩嗓音凄凉悲苦的垂下长睫,像只被人抛弃的大狗狗,无助又可怜。
一旁的宋晏皱起眉头,“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不成宋大夫连陛下临死之前的小小愿望都不肯满足吗。”
裴珩轻叱,“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
“臣只是为陛下感到不值,陛下难不成忘了自己是为了谁才受的伤,要我说某些人虽是个大夫,可那心肠也未免铁石心肠了点。”
宋嘉荣清楚宋晏是刻意说给她听的,她于情于理喊一声“珩哥哥”并不为难,为难的是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但她又有什么好过不去,宋嘉荣觉得自己可真是越发的矫情,拧巴了,她都喊了十几年,又何差这一声,随即释然一笑地喊了一声“珩哥哥。”
女人清甜软糯的嗓音在满是紧张的氛围中,像一缕清风一样令人熨帖,安心。
“谢谢。”此时裴珩的声音已经越发微弱,不用风吹,自个都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