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矜雅贵介的一身,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被寄予厚望的人间帝星,吃穿用度均是人间顶级的规格。
一道绘饰金纹的黑色鹊尾冠在发间高高挑起,在梳得无一丝凌乱的额发前压下一枚梵印,金色流苏坠到额间,隐约有金属摩挲的细响。
舟向月眨了眨眼。
郁燃一向戴鹊尾冠,他是见过的,可这梵印流苏却是他第一次见。
不得不说,金色流苏坠在前额,微妙地将郁燃那凌厉逼人的气质压了压,衬出几分少年气的俊朗卓然。
看来郁耳朵的审美也有所长进,不错不错。
郁归尘眉眼一敛,垂目看向手中流淌着雪色的银白长剑。
舟向月也随着他的目光去看那把剑,看见剑身光彩熠熠,似乎比他刚见到的时候更加明亮夺目。
他不由得有些出神,想起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不二剑的时候。
那年他十二岁,瘦瘦小小,在翠微山怎么吃都养不胖。
然后,这把剑选择了他。
“想不想摸一摸?”郁归尘忽然淡淡开口。
舟向月一惊抬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剑似乎有点入迷,被郁归尘发现了。
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起来:“不了不了……”
郁归尘冷冽的眸子意味不明地盯着他,剑眉轻挑,便听得他继续道:“毕竟剑如主人,威武雄壮……不敢摸不敢摸。”
郁归尘似乎哽了一瞬间,“……这不是我的剑。”
“咦,不是您的剑?”舟向月好奇道,“那是谁的?”
试探试探,试你个大头鬼的探。能试探出来我叫你师父。
要比心眼子,十个郁归尘加起来和他比,还差了一百个付一笑。
郁归尘面无表情:“是无邪君舟向月的剑。”
“啊!”舟向月睁大了眼睛,“这,这这这……那就更不敢摸了!郁前辈您正义凛然百毒不侵,那位的剑挂在脑袋顶上也是卧薪尝胆,而我只不过走近一点,差点被它给削成两半……邪神的遗物,果然可怕之极,阴邪之极,一般人镇不住啊……”
其实主要是怕不二剑见了久别的主人太过热情,万一露馅就不好了。
郁归尘却蹙了蹙眉:“这把剑不是阴邪之物。”
“啊……”舟向月想了想,“我懂了,您的意思是器物有灵,本无善恶,只是用在人手中,向善便为善器,向恶便为凶器……谢谢前辈教导!”
郁归尘瞥了他一眼,眼神深沉晦涩,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身重新将剑挂在床头顶上,随后指了指剑尖直指的下方床铺:“坐这儿。”
舟向月:“……”
他不情不愿地过去坐下了。
头顶一把凶器颤颤巍巍的感觉,让他总觉得有一道锐利的光落在脑袋顶上,心神不宁。
哪怕是自己当年的剑,毕竟也是凶器。
“梨园梦魇境里,发生了什么?”
舟向月一愣:“郁前辈,您不是已经问过了楚师兄和祝师兄……”
“我要听你说。”
郁归尘毫不掩饰,“想想你头上的剑,看着我的眼睛说。”
舟向月:“……”
好家伙,这哪是问话,这是来审犯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颤抖地开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郁前辈……”
郁归尘直直地注视着他:“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意气用事,闯进魇境……”舟向月怯怯道。
这时,他骤然感觉直视自己的那双暗金瞳仁中燃起了火焰,焰色转瞬便顺着相接的目光燃至他自己眼中,逼人的灼痛顿时沿着眼珠向脑海深处迅速蔓延,仿佛眼中着了火。
舟向月顿时痛出了眼泪:“我……明明知道那里很危险,明明知道学院三令五申不准私自进入魇境……”
晶莹泪珠顺着脸颊淌下,少年清润的声线染上了哭腔。
“……”郁归尘的神色抽动了两下,不自然道:“别哭了。只是问个话而已,只要实话实说就不会有事,不要紧张。”
金色的目光一动,那种烧灼的剧痛顿时减轻不少。
“……”就是因为他得睁眼说瞎话,所以紧张啊!
舟向月实在忍不住擦了擦眼泪,动作间把我见犹怜的神态做了个十成十。
奈何郁归尘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依然定定地凝视着他,见他不说话,那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又强了一分。
舟向月心中暗骂,这么不解风情,活该这家伙母单一千年!
他没办法,抽抽噎噎地开口:“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傩堂里,周围阴森森的,桌子上摆着好几尊神像,中间那尊戴着个吓人的面具,一身红衣……”
“你看见无邪君神像了。”郁归尘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