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自乱阵脚了?”大蛇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底,“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笃定新出的副本一定难以应付。同样的题型刷这么多遍,总该能举一反三自己解出来吧??如果做不到,你们最该先反思下,都是怎么一步一步把自己变成废物的。”
奶爸和沧桑男一时都没作声。
沧桑男在这团体里一惯表现得不争不抢,只安安静静当好一个信号接收器,尽可能多的获取信息情报,利用好手边每一份能用的资源。奶爸也正是因为看他还算乖觉,才从最初的排斥抵触,明里暗里给人穿小鞋,到现在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各司其职。
与沧桑男不同,奶爸对大蛇有着一种天然的,对强者的盲目信从。他相信大蛇不会真放任他们丢掉性命,也相信大蛇手里一定有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脑袋里被这样的念头占据,奶爸倒还真从大蛇话里抓住了几个关键点。
一是后面新出的高级本难度并没有在原有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很可能与现在持平,甚至出现一定程度倒退;二是,副本的类型和解法都有迹可循,参照那些已经经历过的副本,他们大概率能依靠自己的实力解决这个难题;三则是,奶爸想起当初大蛇制定的针对系统的计划里,其中关键的一项便是要抑制系统发展,从内部对系统进行瓦解和重创……
如今听大蛇肯定给出新副本难度会掺水的结论,奶爸内心很是激动,这证明他们一直以来执行的计划已颇具成效:“我明白了,一会我通知他们,明天开始所有人集体进本训练。”
这很容易办到。那些高级副本怪认的可不是他们这些玩家,而是有着大蛇气息的标志物。每当他们进入有关系的副本中,只需要有意无意在副本boss面前亮出信物,之后boss便会陪着他们开演。
一旁默不作声半天的沧桑男不着痕迹瞥了奶爸一眼,心想这都不挨上几句骂,看来对面那吃货素质还是高了。
奶爸所面临的问题,在沧桑男看来简直匪夷所思。即使手握副本攻略和能够保命的信物,沧桑男和他所带的小队更多把这当作一种锦囊对策,不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轻易不拿出来使用。他们很清楚这东西会把人养废。至于那些攻略,沧桑男更是在一拿到手,就作为重要资料上交给部里研究了。
对于奶爸的表现,沧桑男一度恶寒的以为,奶爸是故意要在“□□多疑”的上司面前展示自己听话无害的一面。但很快发生的一件事,从此打消了沧桑男类似的念头。
原来奶爸一直不清楚沧桑男是官方势力的人。
大蛇没有刻意提起过,于是奶爸以为沧桑男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大蛇看中潜力顺手捡回来的。
当从奶爸态度里悟出这点的时候,沧桑男简直震惊。
这让他意识到那个吃货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平时是真懒得管他们的琐事,无意干涉他们的决定,偏偏又给足他们选择的空间及退路。即便是奶爸这样全无远瞻性的路子,大蛇似乎也早在这条路上留有生存的余地。
想到这里,沧桑男不免抬眼去瞧对面,却发现那吃货不知何时起已经在盯着他冷眼审视。
沧桑男倒也不怵,干脆大大方方对视回去:“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吩咐谈不上。”大蛇语气颇为冷硬,“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后续无论再出多少怪,我都不会去接触。原因很简单。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只选高级怪和部分中级怪合作么,之前不还揣测是我看不上中低级副本怪的实力吗?”
沧桑男认真反思,觉得自己确实不该没根据乱猜,却见大蛇撇了撇嘴道:“对,我确实看不上!但这只是当中最不值一提的部分。中低层副本怪在数量上远远高于上层副本怪,将它们争取来不仅无法推进你们的工作,还会带来混乱。”
“在和那些家伙签合同前,我花了些时间在系统里走了一遍。底层副本怪的生态环境和上层完全不能比,上层怪已经到了吃饱喝足追求更高精神层次,实现自我价值的阶段。中下层的怪还在削尖脑袋往上爬。”
“底层的想从一众同级怪里脱颖而出成为中级怪,中层的盼望着高层死掉一两只好让自己上位。在这样的心态下,不是所有怪都会对系统产生叛逆心思,还因为两者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在不少中低层副本怪心里,系统是神,是它们生身父母一样的存在。”
“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将时间放在上世纪,背景定在一个闭塞的小县城,生活在里面的人靠着工厂和田地自给自足一辈子都没踏足过外界,这时有人带着一万现金和价值十万元的基金股票来让他们选择,你觉得这些人会怎么选?”
沧桑男代入自己想了想,肯定道:“一万元现金。放在那样一个背景,光是一万元本身就足够有魅力。基金和股票对没听过人来说,单单是让他们相信这东西能生钱变现,就要费些功夫。即便他们信了这东西不是骗人的,那也得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确实赚的盆满钵满,后面的人才会趋之若鹜。”
说到这里,沧桑男已经明白大蛇的意思了。
“闭塞小城”指的是系统。
与大蛇签了契约的那部分中高级副本怪,是从大蛇手里接过“基金股票”的第一批吃螃蟹人。
只不过它们的行为并不光彩,压根不会想要声张。
如果大蛇脑子不清醒,被一时的顺风顺水蒙蔽了眼,去争取为数更多的中低层副本怪,他就真成假设里那个一手“现金”一手“基金股票”的人了。
中下层的副本怪未必真不识货,但原理和选现金是一样的。比起未知的前路,还有早早挤在路上的高层怪,倒不如倒戈它们最熟悉的系统。告密后一起对付叛徒,只要扳倒上面那些高级怪,空缺出来的位置还愁它们这些有功之臣不能上位?
想清楚当中的弯弯绕绕,沧桑男点了点头:“感谢回答,我没别的问题了。”
大蛇“嗯”了一声,两手插回兜里从桌边轻巧落地。一旁的窗外再找不出半丝落日余晖,深蓝如墨的天空像一块干净幕布,用一两颗星辰点缀着。见此行目的达成,大蛇是一点也不想多待了。
走之前倒是不忘回头提醒两人:“对付系统不适合拉长战线。怪物里都能有吃里扒外的东西,时间一久,难保你们人堆里不出几个脑子活泛的叛徒。”
这种可能性还真不小。沧桑男别的不好说,根据部里的研究资料显示,早在一开始系统确实更倾向拉拥有反社会人格的玩家进游戏。这也导致游戏里存在一批享受副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他们不仅不愿这场游戏结束,还希望系统争争气,将这场灾难带向全世界。
而且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拖得越久,越容易被有心人注意到他们正做的事。
“难怪……”沧桑男喃喃自语,“所以在你制定的这个计划里,最初就是想趁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解决系统这个隐患。你是对的,我们不该一味求稳,更要讲效率,像面对定时炸弹那样,赶在它爆炸前将它拆除。”
“炸弹”一旦爆炸那绝对是轰动社会性的恐怖事件。若在绝大部分民众都不清楚“炸弹”存在的情况下,成功将其拆除,那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危险曾离自己这么近。
只要他们不出错,顺着这个方案执行下去,绝对能将系统对现实世界入侵的影响降到最低!
沧桑男越想越是干劲满满,而大蛇今日份的耐心余额已然告罄,到了门口顺手拉上不锈钢把手,后边的奶爸和沧桑男便被一道磨砂玻璃门拦在里面。
两人识趣地没有再跟。沧桑男琢磨着今天的收获,正要去喊自己小队队员集合,一扭头就见奶爸杵在他背后,眼刀“嗖嗖”往他脑门上扎。
沧桑男面颊微抽,心想不至于吧,自己不过是多问几句话,真不打算去和他争“最佳好员工”。
奶爸也觉得今天真是开了眼,别看面前这男的人高马大,长得像个正经人,竟然也干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平时跟自己勾肩搭背,说什么干完这票他就走,绝对不挡自己道,瞧瞧刚刚这积极劲,活脱脱职场绿茶吊!
沧桑男习惯性勾肩搭背:“咳,你这什么眼神,我不是那种人!刚才那门板你看见了,那就是冲着我这张脸拍来的,咱这老大一向不喜欢问东问西的人,我话越多越招人嫌,最后反而衬得你成熟稳重。”
奶爸对这番牵强说辞嗤之以鼻,这年头哄开裆裤小孩都不带这么敷衍。
沧桑男也没指望靠三言两语打消他死灰复燃的敌意,于是附到奶爸耳边,神神秘秘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独家秘密,一手的,别人都不知道。你以后指定用得上。”
说着他也不卖关子,直接在奶爸耳边投下一个重磅消息:“那吃货是个妻管严,哈哈没想到吧?以后有机会见着小嫂子,你马屁拍拍好,何愁不能升职加薪?”
奶爸第一反应是不信。但俗话说得好,听上去越假的最后反倒有可能是真的,于是竖起耳朵想听沧桑男能不能说点有用的出来。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那吃货打电话又不知道避人,我正巧下楼买烟,回来的时候就看他对着手机跟人抱怨,说天越来越冷,每天钻被窝时间都不够,还得过来上班,自己太不容易了,想要补偿……”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奶爸想起自己起早贪黑连自家被窝长什么样都忘了,顿时也被激出几分血性:“然后呢?”
“然后啊,”沧桑男眼角瞄了眼奶爸的表情,心知今天这坎算迈过去了,“电话里的人问他晚上吃什么,咱这老大说出了那句经典的‘你做什么都好吃’,过后就被打发蹬小单车去菜场买菜了。”
奶爸想起大蛇平时不是装逼胜似装逼的表现,再联想他骑着小黄车大包小包在菜场买菜的画面,顿时像带上痛苦面具:“这么说……这小嫂子,有点实力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