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仙轻抚着剑锋,炉火闪动在他脸上,他脸上带著种奇怪的表情。
谁也看不出那是兴奋?是悲伤?还是感慨?可是如果你看到他的眼睛,你就会看出他只不过是在怀念。
怀念以往那一段充满了欢乐舆奋,也充满了痛苦悲伤的岁月。他握住剑柄,慢慢的站起来。
剑尖垂落著,他佝偻的身子,却突然挺直。他已完全站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变了。
这种变化,就像是一柄被装在破旧皮鞘中的利剑,名然被拔了出来,闪出了光芒。
他的人也一样。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人好像也发出了光。这种光芒便得他忽然变得有了生气,使他看来至少年轻了二十岁。
一个人怎么会因为手里有了柄木剑就完全改变?
这是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闪闪发光的人。
河水流动,轻舟在水上漂汤。
一剑仙轻轻看了善流一眼,善流是一个特别的人,善流不信一剑仙能够使出这世上最伟大的剑法,一剑仙就要带他来这里,向善流证明他能够。
一剑仙的人此刻像是钉子般钉在船头上,凝视著手里的剑锋,轻瓢瓢一剑刺了出去。剑是用桃木削成的,黯淡而笨拙。可是这一剑刺出,这柄剑也彷佛变了,变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
一剑仙似乎已将他生命的力量,注入了这柄木剑里。
一剑轻飘飘刺出,本来毫无变化。可是变化忽然间就来了,来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自然。一这柄剑在他手里,就像鲁班手里的斧,羲之手中的笔,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气。
他轻描淡写,挥舞如意,一瞬间就已刺出了六剑。剑法本是轻灵流动的,就像是河水一样,可是这六剑刺出后,河水上却彷佛忽然有了杀气,天地间里彷佛有了杀气。
善流摸了摸光头,只觉空气之中尽是冷冽。一剑仙看着善流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微微一笑,当年就是为了这个光头,死了多少人?
第六剑刺出后,一剑仙所有的变化都似已穷尽,又像是流水已到尽头。
他的剑势也慢了下来,很慢。
虽然慢,却还是在变,忽然一剑挥出,不著边际,不成章法。但是这一剑却像是道子画龙点的晴,虽然空,却是所有转变的枢纽。
然后他就刺出了他的第七剑。
江面上的剑气和杀气都很重,宛如满天岛云密布。这一剑刺出,忽然间就将满天乌云都拨开了,现出了阳光。
然而却不是那种温暖和煦的阳光,而是流金铄石的列日,其红如血的夕阳。这一剑刺出,所有的变化才真的已到了穷尽,本已到了尽头的流水,现在就像是已完全枯竭。他的力也已将竭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剑尖忽然又起了奇异的震动。剑尖本来是斜斜指向炉火的,震动一起,炉火忽然熄灭!
剑锋虽然在震动,本来在动的,却忽然全都静止。绝对静止。就连一直在小河上不停摇汤的轻舟,也已完全静止。就连船下的流水,都彷佛也已停顿。
这一式剑终于就要刺出。
“啪”木剑突地点点碎落。这一式剑,没有尽头,没有终点。可一剑仙却停了下来,剑势虽停,剑意却不止,一路刺出。江面波澜不惊,不是剑意没有掀起半点波澜。这是这一抹剑意竟是让这江面死寂了下来,全然是一片死寂。
许久河水又复流动,轻舟又复漂汤。一剑仙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满身大汗如雨,已湿透了衣裳。
他脸上带著奇怪之极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惊?是喜?还是恐惧!
一种人类对自己无法预知,也无法控制的力量,所生出的恐惧!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剑并不是他创出来的。根本没有人能创出这一剑,没有人能了解这一剑的变化的出现,就好像“死亡”本身一样,没有人能了解,没有人能预测。这种变化的力量,也没有人能控制。大地一片黑暗。他木立在黑暗中,整个人都好像在发抖,怕得发抖。
他为什么害怕?
是不是他知道就连自己都已无法控制这一剑?
还是他看到了善流的眼神。善流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惑,许久之后,善流终于开口:“这一剑,我曾经见过。”
一剑仙颓然坐下。
“你,见过。”一剑仙的语气不是反问,而是陈述,就好像再说,对呀,你见过的。话语间竟是颓败,无力,到得最后还是有一丝丝的不甘与恨呐!
善流双手合十,缓缓自船头站起来。
一剑仙复而坐下。
“你要走了?”一剑仙轻声问道。
“是的!”善流点点头,答道。
“要去哪里?”一剑仙追问了一句。
“不知道呢。”善流将冬雷竿交还到一剑仙手上。
“我本来以为你会说你要去你心所向往的地方。”一剑仙苦涩一笑。
善流眨了眨眼睛,很是好奇的说道:“心所向往的地方,那是哪里?”
一剑仙笑意更苦:“不知道啊!”
善流哦了一声,脚步踏出,竟是在江面上行走,远远离去。临走之际,不忘对一剑仙一笑道:“我刚刚却是见到了最伟大的剑法。”
一剑仙继续坐在船上,举起火炉上温热的酒壶,举起头来一饮而尽。
是啊,最伟大的剑法,可惜是别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