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自己喝了药,这丫头就一直坐在那,吭着头缝着手上的衣物,如果不是自己主动开动让她端杯水给自己,怕是不知道她还要坐多久。
李松就着馒头的手喝了口水,叮嘱道:“天黑,伤眼。”
馒头并没有应承,而是低声问道:“还要喝么?”
李松摇摇头,示意馒头帮自己坐起身来。
馒头依言帮着李松坐起来,拿了放在旁边的一床被子搁在他身后,自己则还是坐回原位,做着自己的活计。
李松瞧了瞧低头默不作声做事的馒头。昏黄的油灯下,头吭得更低,鼻尖都要挨着布料上头。细致的十指上下飞动,神情专注而细腻,这样子实在太像母亲了。
每个晚上父亲坐在书桌前读书做文章,母亲总默默地坐在一边做着针线,细致而耐心的为自己同父亲缝制衣裳,感觉母亲亲手为自己的衣裳穿起来总是那么的舒服。
“小妹子,后日我便要回延绥了。”李松思量了好久还是说出了口。
“哦!”馒头并未抬起头,双眼仍旧停留在手中的衣物上,只是上下飞动的速度变快些。
没有意料中的挽留,李松不由地有些失落,哪个临行在外的人,不希望有家人的牵挂与嘱托。自己是太久都没有家人的陪伴么?所以格外在意小妹子的挽留么?他收回自己的思绪,转而望向了窗外,外面还在下雨,今晚不能赏月,实在是可惜了。
他没有坐太久,便艰难的躺了回去,他没有叫馒头来帮忙,从这到延绥还有几千里的路程,一路上不会有人帮着自己,他只能依靠自己。
馒头不是不知道李松自己躺下去,她没有管,本来还为今年有人陪自己过中秋,可惜李大哥跟徐大人谈过后就没有什么动静。早早的躺下,她本以为他坐起来想同自己说说话,却不想他又躺了下去,只说了句要回延绥。
既然要启程去延绥,一路上要带的药,还有银子,当然还要带些干粮,连清水也是要准备好的,还有换洗衣裳。
*
抬头看着挂在空中的黑底红字招牌,馒头对着外面的大雨出神了好久。摊开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的金链子,馒头轻轻的咬了咬下嘴唇。
这是临出京城的时候四姐给自己的,她头一次拥有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喜欢它的做工精细。细细的链子,只是在下面坠着三片像叶子的配饰手工格外的出彩,是金丝镂空的,那金丝竟然比自己用的棉线还要细。
单为大哥准备一个月份的药,她现在手上就没剩多少钱,自己平日里卖粥挣的那点钱,够自己日常吃的就不错了。这几日要应付药费,还要补身子,就连熬粥用的米,都是选得粳米,除了当这个她还能怎么办。
才踏进门,就听见有人站在门边吆喝着:“老客进门!”高扬悠短的吆喝声在身后响起,馒头还是背吓了一跳。
高高在上的柜台上她心中恐惧,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地,还有从上面探出的那张阴森的面孔,馒头越发害怕。
她壮着胆子踮起脚,将手中的金链子递进小洞里。
当铺的朝奉,正眼都不瞧的捻起馒头递进去的金链子,随口高叫一声:“写,硬龙货小绳一条(指金子)!新作之物,成色一般,手艺粗劣!”
后面站起的学徒立即将金链子接了过去,拿着小秤称了称,回叫道:“一两七钱!”
“顶当本金六两整!月息五钱!”朝奉说着便要提笔写当票。
馒头一听只值六两银子,忙说:“我不当了!”
朝奉探出个脑袋,抖动着他那八角胡子,迎着光瞧着馒头拿来的链子:“一两金子六两银子,姑娘你这手工太粗劣,若不是金子,还不值这个数呢!”
“我这是从京城买来的!”馒头听他瞎说什么手工粗劣,忍不住辩解道。四姐已经是四品官的妾室,怎么可能买那些粗劣的东西,四姐的眼光早就被养得很叼,临走前看着四姐的一身装扮就知道四姐手头富裕的很。
当时她也瞧了四姐取首饰的那家铺子,瞧着就显得气派,还有这金丝镂空,那么细的金丝手艺不好怎么弄的出来,再说还是个镂空的。她没有这些东西,不代表她不懂,以前四姐总喜欢捯饬她那些首饰,然后同自己说着,哪个好哪个不好。她也看过大姐从那家拿来的首饰,跟县城卖的就是不一样。
朝奉拿手不停地掂量着金链子,阴阳怪气的道:“我说姑娘,你以为京城的东西就是好货?你是拿到咱们清源县,我还跟你按一两金子六两银子来兑,你要是去京城,怕是连二两都没有!”
馒头还想着要怎么同朝奉说价,多折些钱,却听着身后传来声令自己腻歪的声音:
“呦!这是谁啊!怎么抢了酒铺,又想着来抢当铺?”
她转过头,依稀记得晃进来的那人自己见过,可是在哪,她始终不记得了。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忘了小的?小的那坛十年的佳酿味道如何?”来人背着手饶有兴致的绕着馒头打着转,嘴里不由的发出啧啧声。
“是你!”馒头终于想起来了,是那家酒楼的小伙计,怎么会在这遇上了?
小伙计一面警惕得提防着馒头,一面忍不住调侃着,他就不相信当着这么多的人这个女土匪还敢对自己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