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十一娘告退之后,韦海池这才斜倚着,似乎闭目养神,却问一直在旁的窦辅安:如何?
看似没头没脑的两字,心腹当然不至于茫然:虽说内容与韦小娘子之言并无太大差异,可相比之下,韦小娘子转述倒略显得夸大,相信那姚姬论是如何荒唐,还不至于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诅咒王妃,柳小娘子所言似乎更加贴近事实,只不过综合两位小娘子叙述,义川郡王仿佛并无异心。
这话音才落,太后却睁了眼,锐利的两道目光直刺窦辅安:没有异心?他不是色令智昏吗?否则当初明知莲池不容,又怎会暗纳姚姬?凭义川之智,哪能不知莲池是中了元得志与姚氏设计,才至于把事情闹得街知巷闻,当初我为了临朝大事,不得不委屈莲池,许姚姬媵人品位!如今一旦干涉贺淘,就醍醐灌顶了,果断舍弃美色?
虽然太后看上去仿佛震怒,窦辅安却不慌不忙:太后明鉴,当然清楚郡王决不可能色令智昏,只不过元侯兄弟主动交近,顺势而为罢了,但太后既然示以警告,郡王自然不会执迷不悟,这回舍弃姚姬,既合情理,也是态度。
原来虽然有小韦氏苦苦相求,太后却压根没想过让姚姬死得自然而然,她对小韦氏与义川的夫妻感情毫不在意,说得更加确切一些,其实太后一直清楚义川是个什么性情,贪好美色固然不完全是伪装,却决不可能为了区区女子不顾大局,更不说色令智昏,太后十分清楚,就算妹子当着义川的面直接将姚姬打杀,义川也绝不会就此与妹子反目,当然,就算姚姬死得无比天然,义川也不会真对妹子一往情深。
无非是利益两字罢了!
当初怎么算计小崔后,怎么铲除崔牧父子,义川可谓主谋!这么一个足智多谋的人,又怎么可能当真沉迷美色?
就算铲除裴郑二族,义川在其中的作用也是不可轻视,正是因为此人老谋深算,韦太后才一直不怎么放心。
于是大功告成,她宁愿重用谢、毛等次要帮凶,也有意压制义川这个关键功臣。
可惜的是命中注定,贺衍无嗣而崩,逼于无奈下,太后唯有推举义川之子。
因为相比其余宗室,义川怎么也算是同党,而并非敌对。
然而义川虽然野心勃勃,可太后却一直不能肯定他是否居心叵测,她忌惮义川,是因此人颇有奸智,可是如非这等奸智辅佐,韦太后与小崔后之间的战争也不可能占尽上风。
就算对太后忠心耿耿的窦辅安,其实暗下也难免腹诽不具野心之人,又怎么会涉足储位之争?义川郡王曾立大功,可太后却完全没有给予相应报酬,反而忌惮防备,义川又非谢饶平那等愚忠之辈,难免心怀不甘,这世上,有谁甘愿接受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太后对义川郡王,也的确太过寡恩了。
就算对于薛、柳这等敌我不明摇摆不定者,太后也没有如此忌防,义川郡王又哪能甘心呢?
但太后却不这么想,在她看来,薛、柳等族本身就有根基,所以必须争取,但义川无非就是有些奸智而已,顶多就是出谋划策的功劳,没有她的支持,义川只不过闲散宗室,说穿了,在太后眼中,义川与谢饶平、毛维等等别无二致,若是没有她的提携,论是老谋深算,并不可能出人头地,就更不至于举足重轻。
义川就应当如同谢饶平一般,唯她之令是从,任由贬扬而心悦诚服。
所以必须压制,不让其野心膨胀,尤其是如今这样的情势。
舍弃姚姬并不能证明义川已然臣服,还得看他接下来之举措,若就此与元得志断交,安为孤臣唯令是从,说明是我多疑,倒错看了他倘若仅只表面忠顺私下还有勾联太后冷笑两声,长长的蒄甲轻刮裙上绣纹,却在眉心留下肃厉:到时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无论义川郡王的下场将会如何,姚姬的命运却已经注定,毛维这个斯文人很快察明案情,贺淘夫妇当然清白无辜,但姚姬身边的仆婢却在供诉罪状之后畏罪自尽了,于是众口铄金之下,姚姬坐实了因妒生恨谋害王妃的罪行,只不过此事到底有碍皇族声誉,又为不遂,没有必要公之于众明正典刑,三尺白绫将人勒死,报了个暴病身亡而已。
不过姚姬到底有朝廷告封,不比得仆婢出身的侍妾,随便找个地方一埋就能了当,为了免人议论,义川王府自然还是要例行丧仪,不至于大张,总得通知及恩侯府以及元相,这样的会面当然不至于引起太后介怀,故而义川郡王光明正大地告诉元得志:太后多疑我虽有感知,却万万不料竟至如此地步,太后这回是有意警告,我不得不舍弃小姚,还望元公体会小王难处。
元得志连计杀仁宗这等惊天大案都已经参与,当然不会在意小姚这一纽带的断裂,但他一贯护短,好端端冤死了一个妻妹,当然不会觉得愉快,又听义川叮嘱:今后你我来往必须更加隐密,千万不能再露痕迹,被太后察觉,元公放心,隐忍只是一时,小王需要时间壮大声威扩充羽翼,到那时,有宗政堂存在一日,太后便不可能一手遮天,事态已然如此,我总不可能一直韬光养晦苟且偷安。
那么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