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些人直至如今仍是以毛维马首是瞻,那么便交给毛维党前往处办,我在太原府衙留下这么些人,可不是让他们尸位素餐白领俸禄,若是连征调囚徒如此小事都无能为力,还有什么资格为这朝廷命官?十一娘又沉吟一阵:罢,这事六哥不用操心,我明日直接请毛维过府交待。
但近日我与薛兄算了一算,仅是征调河东道囚徒,人数至多也只有千余人,仿佛不足够云州工建,王妃是否应当考虑,上谏太后允从,往京畿道再征调一部分刑徒?尹绅又指出。
一来谏奏送达,等候太后批复,往返又得耽搁不少时日,二来京畿道距离云州甚远,不大可能让京畿遣差役押送刑徒,途中若是发生逃逸事故,又是一桩麻烦,故而我想,干脆与洛阳尹协商,希望他能给予配合。
眼下洛阳尹出身京兆李,与十一娘的叔父柳信宜有同年之谊,十一娘半年前路经洛阳时,还曾特地拜会,李大尹曾经表示过会大力支持,相信仅是征调囚徒这类小事,他应该不会推拒。
那么我这两日便往洛阳一趟,与李大尹商讨此事。陆离请令道。
奔波之事,便不劳六哥,我让阮岭走此一趟未尝不可。十一娘想着洛阳尹看的无非是晋王府的情面,阮岭既为王府长史,带她手书前往应该足以代表了。
六哥与尹郎,这段时日还得分心充援军需之事,旧岁时,因为毛维不作为,河东道竟然有七州共计拖欠赋税20万石,虽有些是真有实际困难,仍有部分官员存在贪贿之行,眼看还未到征税时,二部军需又将告急,六哥当调察仔细能从此七州收回多少粮草,又欠缺多少,一月以内务必清明,我打算这回军需,让裴郎君出面,集合几家豪商,从晋朔以及河南等地筹买,那么便要准备一大笔钱银。
所以别看晋王妃转让了一幅裴后成名作,便从东瀛人手上赚了一大笔钱,但她花耗也像流水一般,若没有霓珍衣坊这棵明面上的摇钱树,还真有些入不敷出。
如今一石粟米,市场价为120钱,五十万军队,人均一年消耗就算8石,那么便是48万贯,这还仅仅只是粮食,不算衣用、药材、战马、武器等等。
太后虽然将河东道赋收尽供军需,但要是不行新政,赋收根本便不足以支援军需,因而每当战争爆发,遭罪的无非平民百姓,因为原本便不堪重税的他们,必当承受更加繁重的苛捐杂税,甚至收成尽数充公,自己只好忍饥挨饿,也难怪幽燕尽失后,立即便造成不少平民逃亡了。
可难道说,大周眼下已经当真衰弱到如此地步,集全国之力,尚且不能支持晋朔这场战争了吗?
这当然是个笑话,十一娘身居禁内多年,格外清楚,光是皇宫一年花耗,其实便足以支持五十万军队耗需,当然,让这些天下至尊节衣缩食甚至遣散仆婢是不现实的,皇室嘛,仿佛理应享受不同常人的奢华,纵然如太宗皇后当年贤德,甚至于以身作则,限制衣裙幅长,倡导节俭之风,支持太宗帝平定内忧外乱,但皇室仍然要讲究气度,不可能做到彻底的节俭,只求个丰衣足食而已。
然而当今太后的气派,甚至超过了高祖、太宗等先君。
之所以内库不足,让太后不得不下令广设官窑,以官制瓷器、琉璃等器用敛财,那是因为她的确感觉到入不敷出,不说数万宫人的花耗,动辄大赏权臣,比如窦辅安这么一个不收贿财的宦官,在京畿拥田也有千顷之多,住着五进豪宅,孝子贤孙便不下三千,又何况太后?
一日三餐,饮用茶汤,光太后一人,花耗便为八万钱,这仅是日常,不算隔三差五的宴席。
太后那陵寝建至一半,至少已耗三百万金,近两千万贯,要是省下这笔钱财,足够晋朔战事十年消耗。
内库还能不空虚吗?
更不要说太后虽然重视百年之后寝居之所,活着时也不愿意委屈自己,不仅打算翻新大明宫,甚至还欲翻新如兴庆宫等行苑,这笔笔消耗,动辄都是巨资。
可遇见晋朔危急这等军国大事,太后便觉紧张了,在她看来,舍却晋朔赋税,已经足够支持大军耗需。
其实也难怪太原豪贵起初如此抵制新政,因为太后明明安然自享着豪侈的生活,却意图杀富,换了任何一人,心中都有些不舒畅。
十一娘非常清楚,纵然这时,豪贵们也并非心甘情愿,无非是衡量利弊,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做出妥协罢了。
所以就算是要杀富,十一娘心中仍然留着分寸,比如让世族损失了钱财,就必须思谋着在仕进上予以补偿,而对绝大多数豪族,也控制在舍小利博长远的基础的上。
那么她就必须殚精竭虑。
甚长一段时间,晋王妃甚至睡梦当中,也是被钱银帐目之事填满梦境,每当膳食,都忍不住细算一番酒菜花耗,搞得自己精疲力尽,有时就连碧奴也心惊肉跳,食用若太简薄,岂非让王妃委屈,可是稍微丰厚,又怕引来王妃埋怨。
不说裴子建,陆离与尹绅也都明白十一娘的困扰,尹绅今日甚至早有准备,这时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匣椟摆上膝案:这里有我一些积蓄,另兼家中双亲支援一些钱款,虽仅为杯水车薪,还望王妃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