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叙旧,的确曾经有过交往,江抒仲确定了此人的商贾身份,只一看商贾身后,跟着位瘦骨嶙峋的男子,并无商家习气,穿一身天青色的长衫,竟有几分文士风骨,他不由动疑,细心察看文牒,嘴上还询问:这位是
是敝东家所招赘婿,主账房事务,能写会算,故而东家这回予以重用,江小东家,不,江队副也谙晓,敝东家一直便有想法进驻长安,从前却难得时机,趁着此回变乱,长安不少商家撤出,正是以新代旧之时,敝东家人在洛阳,走不开,大郎、三郎一个还要顾及行商,一个年岁又太小着些,确只有二娘夫妻两个,还能担当这一事务。
江抒仲也晓得这出面解释之人,其实是洛阳阮家的大管事,并不是东家,阮郎主有两个儿子,他也有过一面之缘,阮大郎虽三十好几,的确经管着行商之务,这才是阮家的根本,阮三郎十五、六岁,也的确难以独当一面,至于阮二娘,他却没有见过,阮二娘这位病怏怏的夫婿,那就更是陌生了。
只根据文牒所载身高、年岁、相貌特征,并无差错,江抒仲又问道:这么说,阮二娘也随来长安?
话音刚落,便见后头一辆车上,走下来双十年华的少妇,容貌并不算出众,却也生得白净,行礼前也未说话,笑眉笑眼看着就让人徒生好感,一张嘴,正是商户惯用的圆滑应酬口吻:妾身早听舍兄提起过江队副,大赞磊落仗义好生人才,今日得见,果然舍兄毫无夸张之辞,今后妾身与外子立足长安,多得仰仗江队副通融,些微薄礼,还望江队副与众位士勇切莫嫌弃。
公然便行贿,但江抒仲何尝不知这是大周习俗惯例,否则纵有文牒,商户也不少得受城门守盘问刁难。
他似乎无心一问:娘子之夫郎,看上去身体似乎病弱?
外子确然有不足之症,并无大碍,只这些时日犯热咳,言谈不便。说着望向夫郎,见他在日头底下站这一阵,鬓角泛红又生汗湿,似乎极为心疼,伸手触一触手掌,转脸笑容更加殷勤几分:还望队副通融。
那男子也行礼道:小人喉嗓不适,不便言谈,让队副见笑。
江抒仲听男子语音果然涩哑,并非佯装,而无论文牒还是团貌,皆无异常,甚至留心妇人扶那男子登车,举止间亲密关切,俨然夫妻之实,遂彻底打消了疑虑。
却不知当车行入城,夫妻之间相视一笑,车中婢女打扮的丫头长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过关了,娘子好扮相,只郎君却怎么看也不像商贾账房,真是担心被人拆穿,揭去咱们这层人皮脸,露出原本相貌来!
第1139章晋王妃在行动
少妇正是晋王妃,夫郎却是薛陆离,至于丫头,当然是艾绿。
洛阳阮家的确商贾无疑,背后的主人却是剑南道富商陈宣炽,这一层关系极其隐秘,当然陈宣炽与晋王系之间密切的关联,就更加不为外人所知了。
这一行人,除了起初出面交洽的大管事,如艾绿、碧奴,包括白鱼、贺琰等人,全都改头换面乔装成为商家随从,他们倒容易蒙混过关,不至于一一遭受盘问,陆离却因为体弱多病,乔装成随从是个极大的破绽,偏还不善演技,竭尽努力也没法效仿商贾的世俗圆滑,举止言谈一看就超凡脱俗,是以十一娘几经考虑,才如此安排了陆离的身份。
毕竟不少文士,不是个个都出身名门世望,如柴取一般寒微门第,多年努力不得仕进,为养家糊口,不得已屈为商贾管事、账房者也不罕见,当然更多的是投靠官宦为门客,抑或西席,但那也需要时运,总之只要限制陆离更多言谈,流露出名士风貌,商贾赘婿的身份还不至于引起质疑。
故而陆离的嗓子原本无事,是萧小九从莒世南那里学得的旁门左道,用一粒丸药,造成热咳低哑,敷衍过去言谈不便。
十一娘是成竹在胸,艾绿却忐忑不安,总是担心陆离露出破绽来,就连陆离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蒙混过关,此时听艾绿如释重负,他自己也觉汗颜:我确然是拖累。
但他是一定要陪十一娘涉险的,他没有办法做到独自留在洛阳。
一行人先往住处正是晋王殿下曾经在平康坊的别苑,自离京后,为防暗通宣扬坊陆离别苑的密道暴露,早早变卖,接手房产的户主当然也要是自己人,正是洛阳阮家。
阮家虽未在长安开设商号,做为行商,自然时常往来于京都,置下产业用作盘桓也是情理之中,但当然不可能拿下晋王府,不过平康坊只是贺烨当年私置的别苑,方便寻欢作乐,不属皇室产业,变卖给商贾并不奇怪,事隔多年,此时自然也无人追究这桩旧事。
又晋王妃虽然成功潜入长安城,自宇文盛离开洛阳后,尚且不知丹凤门事件一系列变故,她自然也没有愚蠢到马不停蹄公然联络贺湛的地步,打问清楚东、西两城,六街已然基本解除禁防,阿史那奇桑为了鼓励商贾进驻东、西二市,也不再限制内外城郭民众往来,甚至将无人认领的商铺整合,重新租赁予商贾,她既是顶着阮二娘的身份,当然立即张罗开商务行为,忙着行贿坊官,顺便也打听到不少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