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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后宫叫德妃.2_第七章 八阿哥降生(2 / 2)

岚琪无语。温妃则继续道:“我不能替觉禅氏生孩子,而郭贵人的事,荣嫔她们不是在管了吗?我是富贵闲人,哪里懂这些门道。德嫔,你不饿?”

“臣妾在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进过一些,多谢娘娘。”岚琪客气这句,其他的话也没再说。温妃的态度再清楚不过,人家就是不管。

冬云捧了一盅汤过来,放在岚琪面前说:“黄芪乌鸡炖的,德嫔娘娘多少进一些。”

温妃在一旁笑:“请你来也不肯登门的,难得来了,喝一口汤总成吧。我们冬云的手艺不比环春差,你且尝尝。”说着亲自夹了一筷子瑶柱丝给她浸在汤里,心情甚好地说,“总算有人来陪我吃饭。我在宫里没事,就和冬云研究膳食,咸福宫里别的没有,胜过御膳房的菜肴不少。可惜对酌无人,我总是一个人吃,怪闷的。”

岚琪将那一筷子浸在汤里的瑶柱丝送入口中,香滑鲜嫩,唇齿留香,的确是精致又美味的菜肴。御膳房里做菜大多表面功夫,中看的未必好吃,不中看却好吃的又不能做。连玄烨都时常要来永和宫进膳,哪怕环春做一锅给胤祚吃的菜粥,他都觉得香。想来一则御膳房的菜不敢推陈出新,他二十年来早吃絮了。再者如温妃所说,对酌无人,一个人吃饭,总是无趣。

“你心里一定想,万岁爷时常来咸福宫,我和冬云弄这些好看好吃的,是为了留住万岁爷吧?”温妃自己喝完一盅汤,不知是不是身上不自在又不太舒服,竟毫无仪态地盘腿蜷缩在了椅子上,笑着说,“万岁爷不大来咸福宫进膳的,顶多偶尔消夜,吃点儿黄米粥喝一碗热奶,哪里见过我饭桌上吃什么。”

已有小宫女送来手炉,温妃皱眉头塞进了怀里,“哎哟”了一声说:“身上很不耐烦,想着觉禅氏千万别这几天生,结果她还是生了。”说着喊冬云,“去问问生了没?”

岚琪才知道温妃月信在身,怪不得宫里炖了乌鸡汤,想想咸福宫里的日子,温妃虽然一直嚷嚷着闷,可也过得有滋有味很精致。她静静地喝了几口汤,不多时冬云回来复命:“稳婆说还早呢,恐怕要到半夜了。”

温妃懒懒道:“那我去歇一歇,孩子要出来了再叫我。”她起身扶着腰,对岚琪歉意地一笑,“你自己坐坐吧,我实在坐不动,腰酸得很。”

岚琪离了座,目送着温妃慢悠悠往内殿去,留下一桌子菜,便有宫女来问她还用不用。冬云很快出来,客气地招呼岚琪到暖阁里坐等,一面替自家主子致歉:“娘娘她每月那几天都懒,德嫔娘娘不要见怪。”

“我不见怪,就是在想是该等觉禅常在生完回去,还是现在就走。”岚琪笑道,“我留下做不了什么。”

冬云却笑:“奴婢求您还是留下吧,温妃娘娘她不爱管别人的事。其实觉禅常在在这里住着跟没住一样,两人从没什么往来。只是到了外头在各宫娘娘面前,主子才显得她很照顾似的,平日里连一句话都不说,甚至几天不打照面。”

岚琪心想,这两人个性都强,估计一来二回觉得彼此都不适合亲近,这样安生相处没什么不好的。正想着时,有小宫女来找冬云,冬云听了微微蹙眉,转身对德嫔笑道:“娘娘能否移驾?主子说想请您去内殿说说话。”

岚琪满心想走,却又被温妃喊去说话。无奈进了内殿,瞧见她正歪在炕上,慵懒随意,完全不该是一个妃嫔对着外人该有的样子。人家却乐呵呵一笑,示意岚琪坐下。

“她们说你不吃饭了,我想把你撂在外头总不好,没有这样待客的道理,就请你进来说说话。你要吃茶吗?”温妃一边说着,将炕桌上的蜜饯果子推给她,“你随意些。”

可岚琪怎敢随意,已是坐着浑身都不舒服,又听温妃说:“正月里,你娘家有人进宫吗?”见她摇头,她继续道,“我娘家的人也不来,你猜为什么?”

“臣妾愚钝。”岚琪勉强说出这几个字。

温妃稍稍坐起来些,想要和岚琪更亲近似的,兴奋而得意地说:“阿灵阿被我坑害苦了,他们再也不能算计利用我在宫里做什么,大概往后连我是生是死也不会关心。除非落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不然要当钮祜禄家没我这个女儿了,想想心里真痛快。”

岚琪听得心惊,温妃却是满面笑意。她永远那样让人猜不透,继续说道:“只因我再三言明他们还是纠缠不休,自去年起,不论什么事,他们一来找我,我就去找佟贵妃麻烦。佟贵妃每回都被我气得口出恶语,惹急了她自然就会惊动她家里人。一来二往的,钮祜禄家里打什么算盘,佟国维府上都听得见。气得阿灵阿都病了一场,实在活该。”

岚琪听得直发愣:“娘娘,您这样做……”

温妃却笑道:“姐姐嘱托你照顾我吧?她一定说了好些舍不得的话。三年了,我总算能为自己活了。不管外头的人怎么看我,我自己心里敞亮自由,算是圆了姐姐的遗憾和遗愿,也不辜负自己来世上一遭。”

岚琪听得动容,仿佛对温妃的芥蒂正渐渐消失,又听她说:“你也安心吧,不必背负我姐姐什么临终嘱托。入宫这些年,冷眼看着各色各样的人时起时落,什么都明白了。”

岚琪真是松了口气般,颔首道:“娘娘安好,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一定欣慰。”

温妃悠悠一笑:“咸福宫似乎专养我这样的人。我和觉禅氏不大往来,可她才来时我问她这样搬来搬去累不累,她说无所谓,反正在宫里怎么折腾,也走不出紫禁城四面墙。虽然她这个人无趣极了,但这话有道理,我喜欢听。”

“是啊。”岚琪轻轻应了声。

方才冬云说温妃和觉禅氏不大往来,现在她自己也说不大往来,岚琪心里本不十分信,可看着温妃一刻不停地对自己说这么多话,更兴奋得双眼发亮,才真觉得她平时没什么人可以说话,这才一抓着自己就倾诉,想要把攒了许久的话都说出来似的,说得痛快了,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些。

可岚琪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人家仿佛真心实意要和自己相处,可自己却拒人千里。平心而论,她委实不愿与温妃有什么往来,但温妃热情不减,这样子的人情世故,究竟该如何面对才好?

温妃不知眼前人心里想这些,依旧喋喋不休地将平日琐事当笑话一样说来。岚琪勉强附和着,一来一往也聊起来了,实在要词穷时,冬云总算来救场,说荣嫔和惠嫔从慈宁宫归来。

二人不久进了内殿,温妃让她们也坐,惠嫔却道:“臣妾们不坐了,还要去宁寿宫复命。太皇太后将这件事交给太后娘娘做主,天越来越黑,不能耽误去宁寿宫。只因这里还等着觉禅常在分娩,一定要再来看看才好,娘娘辛苦了。”

温妃且笑道:“我不辛苦,又不是我生孩子。不过你们去宁寿宫回话不必两个都去,我这里要和德嫔聊天,觉禅氏那里忙不过来,不如你们留下一个,替我照应着?”

惠嫔和荣嫔面面相觑。她们都是钮祜禄皇后那个年纪的,看着温妃就跟看小姑娘一样。果然人小心思也古怪,什么时候不能聊天闲话,非要这个节骨眼儿?再看看边上德嫔也是一脸无奈,荣嫔才答应:“臣妾留下,郭贵人的事,由惠嫔周全就得了。”

如此惠嫔又匆匆离去,岚琪却不愿再“陪聊”,硬是跟着荣嫔说:“我和姐姐过去瞧瞧。”之后不由分说地逃出内殿。荣嫔笑她:“怎么了?弄得里头虎穴狼窝似的。”

岚琪苦笑:“温妃娘娘太能说了,我实在跟不上。”

荣嫔见这个机会,也索性对她道:“郭贵人的事,就让惠嫔去处理。牵扯着翊坤宫,她们亲姐妹都弄不好,我们插一手没意思。太皇太后都谈不上生气,就‘随便’两个字,你说这么多年,老人家几时随便过?”

岚琪不言语,荣嫔又道:“宜嫔那点儿心思,知道的人知道,不知道的人也不敢想。让惠嫔牵制着,对谁都好,你心里不要不自在。”

“我没什么不自在的,就想方才我若不走开,郭贵人还会不会扑出来?早知如此,我陪着觉禅氏走几步就好了。”岚琪叹息,“万一母子有什么闪失呢?”

“两处离得那么近,翊坤宫里的人稍微不留神,郭贵人就能出门。”荣嫔言有深意,冷声道,“就算是留神放她出来,也不奇怪。谁晓得你会打这里过,遇见你是她运气,若是没遇见你,被疯了的人拳打脚踢,一尸两命也未可知。”

岚琪身上打了个寒战,茫然地看着荣嫔,她则苦笑:“深宫里这样的事太寻常不过,谁叫觉禅氏长得那么美?”

“你们说什么话呢?”温妃朗朗一声打破了两人的尴尬,她竟然又追着岚琪出来了,嘴里抱怨着,“进去说话多好,外头那么冷。”正伸手要来拉岚琪,那边有宫女跑来说:“觉禅常在快生了,说是孩子脑袋已经出来了。”

三人赶紧到产房外等着,里头觉禅氏的呻吟声时高时

低,荣嫔和岚琪都经历过生产的痛,也不觉得什么,温妃却被喊得心里直颤,竟转身拉着冬云就走。可她才走到正殿门前,婴儿啼哭声就从屋子里传出来,哭声震天。岚琪心想该是个儿子,果然就有宫女出来禀告:“觉禅常在生了个小阿哥,眼下母子平安。”

岚琪松口气,亦听见荣嫔极轻的似自言自语:“她总算有福。”

也是这会儿工夫,李公公从乾清宫过来,说之前有大臣在他走不开,皇帝已经知道了,派他来看一眼。来得正是时候,孩子比预想的落地早。李公公便要回去复命,荣嫔喊住他说了郭贵人的事,李公公意味深长地一笑:“觉禅常在既然母子平安,郭贵人那里……娘娘您说该怎么着呢?”

却只听得温妃喊:“荣嫔姐姐,你来帮帮我。她们要把孩子送我那儿去,怎么弄才好?”

如此这般,觉禅氏突然产子还没怎么乱,眼下要把新出生的婴儿送去温妃那里,她却急得手忙脚乱。直等荣嫔和乳母们像模像样把孩子都伺候好了,她才敢靠近摇篮,喃喃着:“这孩子就是八阿哥了吧,真好……姐姐一心想我为她生个孩子,可我也生不出来。”

岚琪和荣嫔对视一眼,双双告辞要走,温妃说她们走了孩子怎么办。两人把乳母和嬷嬷宫女推到她面前,硬是要离开。温妃却送到门前,仿佛依依不舍地对岚琪说:“八阿哥满月你来不来?”

直等走出咸福宫的门,岚琪才浑身一松。荣嫔也被温妃折腾得疲倦不已,要分开时,玩笑道:“温妃娘娘对你很亲近呢。”

岚琪坦白道:“还是那年皇后临终前相处的情分,可我不敢高攀。”

荣嫔却笑:“为什么不高攀?在这宫里独善其身很难,非要和人撇清关系,反变成了木秀于林。你念过书,知道后半句是什么吧?”

岚琪颔首不语,荣嫔也没再多说什么。等她疲倦地回到永和宫,累得歪在炕上一动不动,明明已经耳根清净了,温妃的话语却还缭绕不散似的,心里便更加笃定不要和咸福宫往来。至于荣嫔说的什么木秀于林,她乌雅岚琪从那年元宵夜进乾清宫起,几时不秀于林?

歪了小半个时辰,起身想喊环春准备沐浴,香月却端进来一碗药,笑着说:“环春姐姐在准备了,让奴婢先送药来。”

“什么药?”岚琪闻着味道不坏。香月放下来,她凑上去闻了闻,是枣香蜜香。又听香月说:“您打盹儿那会儿,李公公领着太医院的人来了,说万岁爷让开了安神静气的汤药。说您今晚受惊受累,让吃了药早些睡,明儿也不要出门,在家里静养两天,外头的事不必管。这药太医说是甜的,奴婢要尝尝,环春姐姐不让。”

“那你尝尝,若是甜的我才喝。”岚琪还真把药推给香月。小丫头嬉笑:“被环春姐姐知道,又该骂奴婢了。主子您赶紧喝,那边热水都准备好了。”

岚琪皱眉把药喝下,虽说是甜的,但终归还是药。才擦了嘴起身准备去洗澡,宫门前突然一阵喧嚣,永和宫的门轰隆隆就关上了。门前小太监跑来,说宫门口有侍卫守着,让关门落锁不得随意打开。

“出什么事了?”岚琪心里发紧,下意识地就往胤祚的屋子去。小太监跟着说:“侍卫大哥也不说,奴才瞧见承乾宫门前也有人守着,怕是宫里有什么人在流窜,逮住前侍卫们估计不会走。”

“难道是郭贵人?”心里头冒出这个念头,岚琪不由自主地发抖,方才瞧见那个疯女人就十分可怕,可荣嫔的人不是把她关押住了吗,怎么会跑出来?

但不论岚琪怎么想象,她坐在永和宫里也不能知道外头的事。这样大的动静,各宫各院都被侍卫把守着,直等过了两个时辰才撤防,可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侍卫虽然撤了,宁寿宫却有旨意晓谕六宫:今晚谁也不得再出门,一切事等明天再议。岚琪一直抱着胤祚,说今晚要守着儿子过。

此刻乾清宫门前,一乘软轿悄无声息地停下。惠嫔被接来,进门时就瞧见数个侍卫总管出来。他们避让到一旁让惠嫔先行,太监引着惠嫔一直到书房里。夜色深深,皇帝坐在桌案后头,烛光在他面上摇曳。惠嫔屈膝行礼,只听皇帝沉沉的声音说:“翊坤宫的事,你心里都明白吧。”

惠嫔浑身一紧,咬牙道:“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朕知道你心里明白。”玄烨端坐在桌案后,看不出喜怒,甚至都没有看地上的人。他静静地说着,“太后不杀生,这件事要你来处决。朕给你一个人情,从今往后,你替朕看着翊坤宫。”

“皇上……”

“你是最聪明的人,朕什么意思不需要解释。”玄烨随意地翻过一本折子,一手提笔蘸墨,不知批写了什么,口中则慢悠悠地说,“朕对大阿哥期望很高,你是她的亲额娘,不要做让他背负罪孽的事。可你既然已经伸出手,朕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就将功赎罪,往后在后宫里,你只能做朕让你做的事。如果无法与朕有默契,大阿哥就没有人保护了,十几年后他才成人,你放心吗?”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惠嫔死死咬着这句话。殿内静了须臾,之后轻轻一声折子被合起来的声响,玄烨离了座,托起桌案上的白烛,一步步走过来。惠嫔所跪之处越来越亮,玄烨伸手搀扶她起身,橘色的烛光照在她脸上,也掩盖不住原有的苍白。

惠嫔终究是害怕的,她被玄烨拽着的胳膊,也瑟瑟发抖着,仿佛用尽最后的勇气说了声:“皇上,臣妾做错什么了吗?”

玄烨摊开她的手,把烛台塞给她拿着,自己负手往后退了两步道:“朕也不知道你算不算做错了什么。现在这些事,还有之前的事,朕早几年就有所预料。但一切来得太快,猝不及防就全都到了眼前。你呢,你怎么想?”

问话下,只看到惠嫔用力地摇头。她今晚从宁寿宫退出后,就回自己的殿阁去了。郭贵人毕竟是宫嫔,在没有定罪和明确的惩罚之下,还是把她送回了翊坤宫。算是给宜嫔一个人情,让她自己看管好。但人却突然逃出来,更把翊坤宫一个宫女刺成重伤。得知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带着凶器在宫内流窜,大内侍卫紧急调动,月黑风高下排查了近两个时辰,才把郭贵人从角落里找出来。彼时人已经神志不清,手里握着的刀刃割伤了自己的手也不知道。

宫内人心惶惶,惠嫔也没有睡,正满心惦记着儿子在阿哥所里会不会受到惊吓时,乾清宫却突然来人接她。她当然知道皇帝不可能是接自己去共度良宵,惴惴不安地一路来,果然还是说了这些看似莫名其妙,但她真的每一句都明白的话。

“那拉氏丧子后疯疯癫癫,本该在宫内静养,却悄无声息地随驾去了玉泉山。你和宜嫔两人究竟谁是主谋谁是胁从,朕已经不想再追究,毕竟没有伤害什么人,而该死的人也被老天收拾了。但从今往后,朕把宜嫔交给你了。她若有出格的事,朕会连同你一起问责。”玄烨在一旁坐下,淡定地看着托着烛台的惠嫔,“你和荣嫔、端嫔她们,都是早年随朕过来的人,哪怕你比她们晚几年,最辛苦的那段日子你也在,这份旧情朕不会忘。那时候就想,来日真正君临天下时,要给你们荣耀和奖赏。可当朕能给你们这一切时,你们却给了朕怎样一个家?”

“皇上……”

“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就是太聪明,自以为面面俱到,自以为别人看不透。其实那些在你眼里蠢笨的人,人家不过是不在乎,不过是装愚,其实早把你看得透透彻彻,看着你自鸣得意的时候,都在背地里偷笑呢。”玄烨的语气越来越严肃,似有很大的失望,又言,“朕不能看着你再一步步走错,你毕竟是胤禔的亲额娘。太子已经没了生母,皇长子不能再失去生母,更不能为母亲背负罪孽。”

惠嫔惊愕地看着皇帝,可他坐在黑暗里,她手里捧着明晃晃的蜡烛,根本瞧不清皇帝此刻脸上什么神情,而皇帝却能把自己情绪里的一切细枝末节都看在眼里。

“这样的话,朕不会对你说第二次,而你也不要记恨朕。朕若真的不珍惜你不念旧情,也不会有今晚这一番话。”玄烨起身,过来又伸手拿回她手里的烛台,“你回去吧,该说的朕都说清楚了。郭贵人该如何了结,你协助太后做主,太后不杀生。”

玄烨背过身走向桌案,惠嫔又在身后喊了他一声。他淡然未予理会径自坐了回去,惠嫔杵在跟前不动,玄烨也不说话。良久皇帝翻过两本折子,惠嫔才终于挪动身子,一步步沉甸甸地走向门外。快要跨过门槛时,突然听皇帝在背后说:“西六宫空置的殿阁你自己选一处,另为荣嫔再选一处东六宫的地方,择日朕就让你们迁进去。一直没让你们迁入东西六宫,是朕疏忽了。你自己择一处喜欢的地方,知会内务府就好。”

惠嫔扶着门,一脚已经跨出了门槛。皇帝说这句话时,她本该谢恩才对,却僵滞了良久不动。直到门前小太监来问她走不走,这才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宫门前值夜的梁公公恭恭敬敬地搀扶惠嫔上了软轿,看着轿子没入黑夜里后,才急匆匆转回书房,复命说惠嫔已经离开。玄烨撂下了手里的东西,起身吩咐着:“你派人去慈宁宫瞧瞧皇祖母是否受了惊吓,朕去永和宫。”

梁公公麻利地去准备,引着御驾一路往永和宫去。可就在将近时,玄烨突然唤他过去,说道:“在承乾宫门前停下,朕去承乾宫。”

“万岁爷?”梁公公疑惑,但不敢多问,转身跑到前头让停在承乾宫门前。承乾宫也和其他各处一样大门紧闭牢牢上锁,好半天才敲开门。里头的人听说皇帝到了,都吓得不轻。等玄烨进门时,佟贵妃却是从边上胤禛寝殿里出来,身上兜着氅衣,睡眼惺忪地问:“这么晚了,皇上来做什么?”

玄烨笑道:“你倒睡得极好,朕还惦记你会不会害怕,方才的事可惊扰你了?胤禛呢,有没有吓着?”

“什么事?”佟贵妃一脸茫然,扶着玄烨进门,才听青莲解释说关门落锁的事。原来她陪着胤禛玩耍后娘儿俩窝在一块儿就睡过去了,那会儿的事青莲见主子睡着了就没敢惊动,自己领着宫女太监看守门户。加之外头还有侍卫把守,觉得没必要喊醒贵妃。

玄烨说青莲做得对,佟贵妃却骂她:“往后你一定要叫醒我,我身边有胤禛呢,万一有点儿什么事,谁护着他?”

“你大惊小怪的,宫里能有什么事?”玄烨有些疲倦,贵妃便唤人预备洗漱,忙忙碌碌人都退下时,贵妃才一个激灵,问玄烨:“皇上是担心臣妾才来的?”

玄烨已然有了睡意,蒙蒙眬眬地说:“怎么了?”

佟贵妃躺在玄烨身边,给他好好盖上被子,欣喜地说:“臣妾觉得稀奇,臣妾觉得您该更担心德嫔才是。”

“朕知道你会怕,才担心你。她胆子大不会怕,所以朕不担心。”玄烨懒懒地又不怎么客气地说着,翻身说要睡了,佟贵妃却娇滴滴伏在他身上问:“那臣妾可不可以认为,在皇上心里,臣妾更重要些?”

可询问之下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是皇帝疲倦的鼾声微微响起。佟贵妃自己是一觉睡醒的并不觉得困,又给玄烨掖了掖被子,自言自语哼哼着:“我可当真啦?”之后躺下好半天也睡不着,依旧猜想着玄烨到底为什么会来看她而不是去永和宫。虽然想到皇帝这么做可能是为了安抚自己,是为了体现她贵妃的尊贵,可哪怕只这么一次能想到她,她也觉得很满足。

她翻身从背后贴上玄烨的身体,呢喃着:“表哥,你对我好,我也知道。”

折腾一夜,天明时皇帝直接从承乾宫赶去御门听政。各宫的门禁也撤了,太后定了时辰让众人去宁寿宫商议这件事。贵妃最尊,当然不能免,可她还不怎么明白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早晨侍奉玄烨穿戴衣裳时,皇帝叮嘱她:“你就一句话也别说,去宁寿宫喝茶便是了。”

如此她领着胤禛来,先于宁寿宫见了太后,见太后抱着四阿哥哄时,她就说:“皇上让臣妾不要插手,一会儿臣妾不说话,您可别怪臣妾。”

太后也知道昨晚皇帝深夜去了承乾宫,听她这样说,只无奈地一叹:“罢了,莫说你不想管,我也不想管。”

上至佟贵妃,下至常在答应今日都齐聚宁寿宫。原是太皇太后昨晚派人来知会太后,说就从这件事开始,她也要学着如何在这宫里当家做主。老人家虽然没有明说,但太后也明白,她跟在婆婆身后,像模像样做了二十年太后,其实正经事一件也没做过。不论是从前做皇后时,还是如今当太后,最动荡的岁月她都没出面说过半句话,更不要说眼下太平盛世。

可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总有一日要驾鹤西去,到时候宫里就剩下她这个太后。如今太皇太后在做主的事,将来全会落在她身上。太后也不年轻了,再从头学起来,委实有些吃力,而一上来,就是这样棘手的一件事。

六宫齐聚,这些年宁寿宫里除了接见有头脸的妃嫔晨昏定省外,还头一回聚集这么齐的人。太后孤坐上首心里很不镇定,莫名想起当年初进紫禁城,成为先帝的继后,在坤宁宫内接受妃嫔朝拜时的光景。几十年过去了,她竟然已经记不得那些女人的容颜,就连董鄂氏美丽的样貌也记不清了。

“太后娘娘,您若不说事儿,臣妾可要给姐妹们派福袋啦。”温妃突然开口,提醒发呆的太后。她带着冬云拎了一篮子福袋来,说是庆祝八阿哥降生。福袋里鸡蛋花生糖果蜜枣都有,讨个口彩图吉祥。刚才进门就发了会儿,太后突然临驾,才停的。

太后叹了叹:“还没恭喜你得了八阿哥呢,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赏赐去。那个觉禅氏也辛苦了,瞧瞧今天,就她一人没来。一会儿我说的话,你回去告诉她就成了。”

温妃笑盈盈地问:“您要讲什么?”

“娘娘,太后娘娘要说郭贵人的事。”一旁惠嫔突然开口,不知她是否整夜没睡,眼下青黑一片,眸子里也充满了血丝。温妃冷不防看一眼,惊讶道,“瞧把你累的,跟昨儿见的完全两个人了。”

惠嫔苦笑一下没说话,起身到了太后跟前说:“臣妾已命太医查过,郭贵人是得了癔症。这病也不知打从哪儿起的,若追根溯源,大概是旧年觉禅常在离开翊坤宫时,皇上因见她凌虐宫嫔而恼怒下旨禁足,估摸着她一口气不顺,憋出病来了。眼下觉禅氏母子平安,皇上又喜得皇子,总算有惊无险。但郭贵人的事儿若传出去,却是万岁爷的不是,外头的人不知要怎么传说,宜嫔妹妹娘家也不好交代。臣妾以为这件事,以太后仁慈之名饶恕她,让她继续养病思过,兴许能有好的一天。您说呢?”

太后不杀生,昨晚玄烨也屡次提醒惠嫔,眼下她这番话正中太后的心意,太后连声道:“既是癔症,也不好怪她,是个可怜人,就拘在宫里养病吧。”但又道,“宜嫔,皇上时常去翊坤宫,你看放在你那里,是不是不大好?”

宜嫔起身,可不及她开口,惠嫔已先道:“她们是亲姐妹,先不说方便与否,若是此刻把郭贵人送去别处,旁人倒要说宜嫔妹妹冷血无情,放着亲妹妹也不照顾。”

“惠姐姐?”宜嫔茫然地看着惠嫔,怎么事情不顺着原先说好的做了?可看见惠嫔定神看她,心下明白此刻不宜争辩,忙跟着附和,“这样最好,还是惠姐姐想得周到。太后放心,臣妾会好好照拂妹妹。昨晚的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若早知道她精神不大好,就该多留神才是。”

“明明那天瞧见就很不好了……”边上安贵人突然开口,却被惠嫔厉声呵斥:“安贵人精神也不好吗?太医就在外头候旨,要不要叫进来你看看?”

她这一厉害,边上佟贵妃看不下去,冷幽幽地说:“惠嫔娘娘昨晚一定没睡好吧,这火气大的,太后在此,你厉害给谁看?”

殿内气氛急转直下,太后干坐在上头浑身都不自在,想着若太皇太后西归瑶池她就要接手这么些烦心事,才明白从前还未抚养胤祺的日子并不凄凉冷清,而是再好不过的安逸了。此刻不得不干咳一声,悠悠开口说:“昨晚的事知道的人藏在心里,不知道的也不许再打听,今日让你们来,也是有几句话要交代。”

众妃嫔纷纷起身屈膝,听太后训示。太后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个个儿都扬着脑袋看她,心里不禁颤了颤。这一张张脸里头,哪个女人将来会坐她的位置?她不敢胡思乱想,定了定心神说:“郭贵人虽是癔症,但也源于她本性暴虐。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国,岂能容后宫有凌虐之事?即日起,你们要互相督促,不论位分高低,但凡有虐待妃嫔,以及虐待宫女太监之事,都可来宁寿宫告诉我。这不是告黑状背后使绊子,是为了后宫祥和,为了不给皇上添麻烦。你们之间,固然有尊卑高下,但都是伺候皇上的人,何必吃醋拈酸明争暗斗?诸如此类,也必然为宁寿宫所不容。平日里我不理事,不要以为我就好哄骗。”

众人纷纷应诺,誓言谨记太后教诲。太后见她们都低下了头,才浑身一松,而后看了看自己的近侍,会意了她的提醒,才又道:“你们都是好的,我知道,今日不过是提个醒,既然都明白,就散了吧。”太后说着起身,佟贵妃和温妃忙上前来搀扶,径直将太后送回内殿。太后心神未定,不要她们相伴,两人很快就退出来。

才走到门外,温妃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福袋递给贵妃,笑着说:“娘娘,臣妾也有儿子了,您沾沾福气吗?”

佟贵妃不屑地接过福袋瞧了瞧,冲她哼笑:“咱们半斤对八两,有什么可沾福气的?八阿哥的生母,能和四阿哥的比?你在得意什么?”说着又把福袋塞还给她,转身就走了。

温妃却赶了几步走上来,硬是把福袋又塞给贵妃,满面笑悠悠的:“娘娘,太后才要我们和睦相处呢,刚才您也起誓了,可不能食言哪。”

两人已走到外头,许多双眼睛瞧着,贵妃也不好发作,不情不愿地拿走了福袋,让人去五阿哥屋子里领走胤禛,大摇大摆从妃嫔中间穿过。而温妃却领着冬云四处送福袋,浑身喜气洋洋,和眼下光景很不相称。众人无可奈何地勉强笑着恭喜她,只等温妃也离了众人才敢散开。

惠嫔和宜嫔一溜烟地就走了,岚琪跟在端嫔、荣嫔身后。几人出来时,却听见前头走远的几位常在答应在说笑,隐约听见说什么皇帝昨晚去了贵妃的承乾宫之类。岚琪猜想是在说她的是非,受惊一夜心情本就不好,多听多生气,转身朝另一处走了。

布贵人和戴佳氏跟过去,这边荣嫔和端嫔还未走,两边瞧了瞧,端嫔道:“她若是真生气,倒有些得意忘形了。昨晚那样的情形,哪个在宫里不怕,皇上若去她那里,贵妃今天一定没好脸色,皇上也是为了大家好啊。”

荣嫔却道:“她怎么会吃这种干醋,皇上日后也必定会去安抚她,咱们瞎操心的。”更拉了拉端嫔的手道,“咱们姐妹赌一把如何?”

端嫔笑:“赌什么?”

“赌一赌郭贵人的小命,还能活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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