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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1 / 1)

按薛弋寒的例子,薛凌想了千回百转,先帝心腹之中,江家靠的是咬了薛弋寒一口,薛家身死,齐家作为前太子岳父,是凭什么保住的他满门荣耀?

除非,无忧公主是齐世言主动送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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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沉

左脚踏的是太子惊马,右脚踩的,是无忧死国,脑袋上还顶着先帝亲家的帽子。如此风口浪尖,齐世言仍能如履平地,可见人情练达。

要进齐府,本也不易。可谁没个风流韵事,何况当初名噪一时的状元爷。

京中最大的红粉之地翠羽楼一直是苏家产业。物尽其用,除了当个销金窟,自然也包括收集点老爷公子的床上密事。薛凌解闷之时就刚好翻到过齐世言的露水恩爱。

十多年前,翠羽楼出了两位才貌双绝的美人:梅香雪色。梅香善舞,雪色善音。双姝并蒂,名动京城,千金难买一笑。

达官贵人争相竞逐之时,雪色却突然消失。翠羽楼只对外说是恶疾,暗本上却记得清楚,双姝原是卖艺不卖身,却不知如何,齐世言偶入翠羽楼,当夜就做了雪色的入幕之宾。

那时的齐世言已有家室,且为高门贵女。记不记得这一夜多情另说,总之雪色并未等来心上人,来的是齐夫人。

二人聊了什么不知,然后雪色不顾自己与梅香姐妹情谊,一定要为自己赎身,远走他乡,再无音讯。

如今的翠羽楼,已经完全是苏夫人当家,薛凌找梅香自然轻而易举。只是美人迟暮,不过十来年,当时的才貌双绝,就成了今日的佝偻妇人。

然而事情出奇的顺利,甚至比薛凌想象的还要好一些。雪色当年一门心思要赎身,竟然是有了齐世言的骨肉。可惜她没等来昔日情郎,来的,却是情郎的夫人。

离了翠羽楼,雪色又没什么谋生手段,对一个柔弱女子,美貌反而成了累赘。数月之后,即将临盆,只能又遣人偷偷求了当时的姐妹梅香。

梅香怒不可遏,却也心有不忍,仍是前往照看。但人算不如天算,雪色难产,香消玉殒,孩子也没活下来。临死就把那枚象牙配给了梅香,请她有机会向齐世言带一句: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然而梅香并未在翠羽楼再见过齐世言。她跟雪色哪里知,文人风骨,齐世言当日只是和几个公子哥赌酒失言,事后自责不已,再未踏入过风月之地一步。

她一介烟花,更不可能来齐府问个明白,直到薛凌找上门。

其实,事过多年,海誓山盟怕都已成过眼云烟,又遑论她二人姊妹之情。不过,她需要银子。

刚好,薛凌手上捏着大把银子,且不问她缘由。于是二人一拍即合,梅香花了一整天细细的给薛凌讲雪色的往事,直到晚间才来到齐府门前。

也不知这齐府园子有多大,齐世言还没过来,这个时辰,没理由不在府里的。

“梅娘有几分把握”。薛凌又问,此事若不成,再进齐府实在困难。只是齐家小姐的身份远比杂役奴婢好使,她实在忍不住铤而走险。

“小姐交代的事儿,老妇都已经照着做了,谋事在人,且小姐音容,与雪色有差。只盼小姐勿要食言。”

薛凌笑了一下,这位梅香话说的委婉,一面提醒着自己外貌与那位便宜娘亲相差太远,一面说着不成功也是要付银子的。果然是迎来送往的事儿做多了,这般有趣。

也就懒得再回话,手摸了摸自己脸,这张皮相说美人已经是勉强,要说是绝色,实在是眼瞎了才行。

终于有了灯火向着这边来,薛凌赶紧站到梅香背后,接着把手缩进袖笼里。

来的正是齐世言,脸上表情青紫交加。薛凌偷偷瞅着,觉得实在担不起一个礼字,只是此时人在屋檐下,没有抬头的份。

“你是谁,怎会有我的贴身之物。”齐世言语气不太好。他本是在书房忙着,小厮突而递上这东西。当年荒唐,霎时映上心头,当即赶了过来,怕惊动了夫人。

文人墨客,风流原是雅事,但被人闹到家宅,那真是无颜见同僚。

“老爷好记性,还记得是自己贴身之物,却不知当年贴身之人,老爷心中可还有一点余念”。梅香突然悲凉起来,事隔多年,她也历经冷暖。薄情寡义见的多了,还以为自己对雪色一事没什么执念。可见到齐世言才知,自己哪里放的下。这句话,是帮雪色问,何尝不是帮自己问啊。

“阿爹”。齐世言没有答话,薛凌抢先露出半个脑袋脆生生的喊了一声。若是进了齐府,不就得这般天真作态,不如早些演着,早些入戏。

齐世言吓的不轻,指着薛凌:“你……你……你……你胡乱叫什么,你是谁?”

梅香扯了一把薛凌:“齐老爷记不记得也不要紧,雪色妹妹早已香消玉殒多年,我原无意扰了老爷清誉,只是,咳……咳……咳……您瞧我这身子,撑不得几日的,落儿已经是嫁龄了,求老爷您开开恩,为奴为婢给她指个清白人家。”

“她…她是……她是什么……”。齐世言都有些结巴了,这两年他齐家祸事不断,此刻再来个青楼女儿,实在是担当不起。

“她是您的骨肉,老爷。”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当日……我当日。”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齐老爷,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找上门的。她一介孤女,又是……咳……咳……又是……她活不下去的……齐老爷……我不能负了雪色妹妹所托”。梅香咳了半天,也没把那句烟花出身说出来。

薛凌站一旁,瞧着齐世言不说话。

齐世言终于无话可说,面前这个姑娘是不是他骨血尚无定论,然而来人确实是当年知情人无疑。

佳人曼妙,如在眼前。当年他不过与几位同僚把酒,谈及食色性也,被人嘲惧内。春风得意之际,又是薄酒下肚,怎经的起这般激将,恍惚中就踏进了翠羽楼。

正逢双姝舞罢,梅香已经退了,雪色抱着琵琶回眸一笑。这一眼,惊为天人。

才子佳人,金风玉露一相逢。当夜窗外云雨,窗内亦云雨。

红烛账暖,雪色用指尖摸索着齐世言胸口问:“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君子可知,胡不喜?”

齐世言当时已酒醒,他知,他故作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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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沉

天色微明,齐世言留下一枚象牙配,忙不迭的出了翠羽楼。那枚腰佩价值不菲,是自身爱物,应该够这一夜春宵了吧。

两月之后,名动京城的翠羽双姝只余其一。说是快二十年,想起来,似乎也就是弹指一挥间,齐世言呐呐道:“怎会。我当日…我当日。”

“老爷如何,外人怎能得知。雪色妹妹曾遣人上门找过老爷,怕是想要言及她有孕一事,可惜齐夫人………”。梅娘想起了雪色,若不是齐夫人出言侮辱,只怕自己的妹妹也不至于寻了绝路。

“你说她是我女儿,有什么证据。”

“时过境迁,民妇又能有何证据,齐老爷是要滴血验亲还是怎样都自便。民妇时日无多,不敢求让落儿认祖归宗,只求老爷您日后多多照拂一二,不要让她一人孤苦无依。”

“梅娘不要这样说,我不稀罕齐家的。”薛凌扶着梅香摇摇欲坠的身子,想着戏文里那些生离死别的场景,幽怨的补了一句,内心觉得莫名好笑。

齐世言又问了些生辰八字,半真半假实在难有破绽。最终这位礼仪大家没把薛凌赶出去,安排了一间客房说明儿见见夫人。

梅香却死活不肯同住,道“既然老爷已经知道落儿的存在,是留是去,都与她无关,她不想见到害死自己好姐妹的齐夫人”,言罢转身离去。

薛凌跟着个小厮在齐府里绕来绕去,这个齐世言跟她想象中的样子不太像,若是老谋深算,行为举止不该是今晚的样子。不然,就是伪装的太好了。

想是冬日人歇的早,这一晚也就没旁人打扰。齐家的床反而没苏家的舒服了,硌的慌。

客房惯常没人住,也没炭火。小厮不知从哪移了几个炭盆,半天暖不起来。以前在平城冷惯了不怕,这两年养的娇贵,刚躺床上,冻的直哆嗦,薛凌就分外想那件貂裘。

后半夜总算暖了些,刚睡了个囫囵觉,就有人把门敲的山响。眯缝着眼瞧了瞧,正是昨晚那个小厮,哭丧着脸叫她:“我的小姐,您可快点起,夫人传您呐。”

小厮觉得自个儿实在委屈,昨夜他只当是有故人找上门来。谁料得到,这不仅有故人,还有新人啊。这几日,府里忙着筹备除夕夜,晚间歇的早,所以昨晚夫人不在。

不知老爷回房跟夫人怎么说的,这天儿才麻麻亮,他就被人提到大厅好一阵骂,然后亲自过来请这位大神。

薛凌觉得自己有点不清醒。苏家人情冷漠,又常年有人在外,自然从不请人用饭,爱吃就吃,不吃拉倒,所以贪睡也没人催。

为着安城的事儿,好几天都没睡着过。好不容易昨儿放下了,偏齐府那个屋子凉的跟冰窖样,又睡得极晚。这般早就来叫,要不是常年习武的意志力,她都不一定爬的起来。

呵欠连天的到了主厅,看见主位上坐了个华服妇人,赶紧按学得施了一礼:“夫人好。”

“你是什么东西,敢站着跟夫人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齐夫人身边的嫲嫲是乳娘,一早听说了这事儿,气的七窍生烟。

他齐世言是状元之才,自家小姐也是侯门贵女。先帝爷亲指的婚,这两年,齐家不是侯府扶持着,就凭着和前太子那层关系,哪还有什么侍郎当。

狗屁的诗书传家,衣冠礼乐,清清白白的纳个妾也就罢了,居然和个妓暗通曲款,还弄出个孽种来作践自己小姐。

薛凌困的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眼睛。只听得敢站着三个字,莫名觉得自己又回了平城,薛弋寒冷着个脸喊“你还有脸敢站着”。一时间想不到别的,赶紧跪下去撒娇般喃喃道:“我知道错了。”

她生的不美,却十分秀气,此番卸下心头诸多防备,睡意里带着憨相,实在可爱的紧。

“你…。”嫲嫲本来是准备了一堆说辞,看薛凌满脸诚恳,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卖可怜,一时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赶紧拼命的给齐夫人使眼色。

这个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没点手腕。当年若不是自己跟着,没准让个烟花进了门,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既然这姑娘好拿捏,三言两语赶出去就是了。

齐夫人极不自在,她生在富贵之家,自幼双亲疼爱,婚配又是以礼闻名的状元郎。若说有那么丁点不顺,就是前太子事件了。可大女儿现在夫妻恩爱,做个闲散王妃,她也觉得挺好。

当年老爷说是醉了酒,她有些芥蒂,也转眼就去了。高门大户三妻四妾又不少见,何况自己膝下无子,只有几个女儿。可自己找去的时候,那个女子也没说有孕了啊。乳娘说取个烟花,娘家夫家的清誉都要丢进了,才草草打发了走。今天怎么又冒出个女儿来。

昨晚老爷回房说的吞吞吐吐,她吓的都慌了神,等天明夫君上朝一走,就赶紧叫了乳娘商量。

好在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更是天都要塌了。与嫲嫲计较了一番就赶紧遣人把薛凌叫了过来。还以为十分难缠,看到这幅场景,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情急之下更加误会了嫲嫲示意,还以为要维持自己当家主母的风度,咽了咽口水,和颜悦色的对薛凌道:“起来吧,坐着说话。”

嫲嫲捂了脸暗暗道:“我的小姐啊,你当是贵客啊。”

“坐着说话,坐着说话”。薛凌念了两遍,这是个什么问题。薛弋寒开场白一直是那几句,她都已经准备了一堆答案了。怎么突然来个新问题,然后猛的一激灵,下意识的就要摸平意。不料今日着实困的厉害,平意居然不在袖子里,一下子吓的睡意全无,才看清自己身在齐府。

“夫人叫你起来,你还跪着做什么”。嫲嫲不耐烦,这个姑娘莫不是个傻子。

“多谢夫人”。薛凌揉了一下膝盖,实在太难堪了,自己是有几日没睡了,困成这样。

与嫲嫲商量好的那些场景一个都没出现,齐夫人实在不知道自己该问啥,赶紧喝了一口茶,艰难的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无姓,娘亲唤我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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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沉

薛凌站起来,清醒着很识趣的没找椅子坐,站在那分外恭敬。

“可不就是个破落户,也不知从哪得了我家老爷贴身之物,就巴巴的赶着上门来攀高接贵,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夫人问你,要是有一句虚话,一准叫人拔了你舌头”。一看自家小姐那样子,嫲嫲就知道只能指望自己了,赶紧硬了口气吓着薛凌。

“嫲嫲不用这样说,我生下来就不知父亲是谁,过了这么些年岁,知不知道又有何妨呢,不过是梅娘她病的糊涂了,我来齐府,只是想求老爷留我几日,了了梅姨心愿,她没几日了。夫人是顶好的贵人,求求您开开恩,许我睡几日柴房也行,挑水劈柴,我什么活儿都会的”。薛凌伸出手示意给齐夫人看,把梅娘给的台本子背的一字不差。她常年拿剑,手上自然老茧横生,还真是像极了干粗活的人。

在梅娘嘴里,齐夫人是个极厉害的绝色,撒泼这条路不好走,还是讨巧稳妥些。但今日瞧着,也不过尔尔,倒是旁边的嫲嫲嘴皮子十分厉害。薛凌这般想着,又乖乖的补上一句:“便是钱粮开销,我也愿意自己出的,梅娘她,实在是苦的很,求夫人当我是个阿猫阿狗。多不过半月罢了。”

“你这……你这……你这就是………”嫲嫲气的指着薛凌说不出话,刚刚还觉得这姑娘是个傻子,这一瞧,哪里是个傻子,分明是个人精。原以为说自己生娘艰难也就罢了,倒拿个将死之人做文章,万一传出去,倒说得齐府辱没外室之女不算,连个将死之人也不肯垂帘三分,这以后小姐的脸往哪搁。

可惜嫲嫲是个明人,齐夫人却不是,她看薛凌说的委屈,心头一下子诸多不忍,昨晚老爷又说姑娘家生母已去,看那双手,也知道这些年过的实在苦。而今养母又快不行了,找上门来,怕也是着实没什么出路了。

这府里家大业大,养几日闲人也没什么,就算老爷真要留下来,一个女儿家,又能争些什么。

齐夫人,是阳光雨露下的三月春花,没经历过严冬的人,心能险恶到哪里去呢?

“既如此,你且住着吧。其他事儿等老爷下朝回来再说”。她看着嫲嫲挤眉弄眼,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问点啥,片刻前,是说好了先给这外室女一个下马威,再找理由赶出去罢了,可一开始说的那些对话一句也没出现啊。

嫲嫲实在拿自己的小姐没办法,赶紧扶着走了,对着薛凌恶狠狠的念叨了一句:“好好呆房里别出来,老爷下朝自然能识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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