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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节(1 / 1)

江玉枫往自己碗里分茶,道:“琐碎东西而已,何谈谢与不谢”。话里听不出喜怒。

薛凌接着又咬了两口点心的机会沉默,脸上消息像是真的极喜吃这东西。她能清晰的记得,对薛瞑说过“自己畏甜”,毕竟当时就存了试探之意。

薛瞑知道自己畏甜,对这点心的评价的是“齁死了”。他来往过江府数趟,江玉枫还孜孜不倦的将东西端上来。

说明,薛瞑并未向江府报备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是……薛凌又咬了一口,江玉枫为人谨慎,做事极细致。也有可能薛瞑说与了他,他故意做来迷惑自己的也不一定。

她手抖般将仅剩的一丁点飞快塞嘴里,咕哝出个“好吃”,勉强咽下去,又喝了一气茶水才心满意足歇下来。

试探这种东西,无穷无尽。她见过苏姈如,见过魏塱,绝不能重复他们的蠢处。一次不成,就不得再疑。薛凌指了指茶炉里已经烧尽的碎纸团,将先前那句话续完。

她说:“若是假,不如也自己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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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江玉枫端着茶碗跟着思索了一阵,轻道:“你说的有理,是真是假,并没那么重要。若是你我尚且不能辨别,天底下,也没几双眼睛能分辨出来。”

茶水的点滴涩味没能持续太久,那股子恶甜气好似粘在喉咙里,不停的往外冒烟。她倒不能去抠一把自己嗓子,未抖了抖手,似乎能将手上残余抖落也勉强可以缓解一二。

薛凌道:apot你说的是啊,不过造这东西,那也要命的很,且等我下回去了再记两遍,然后寻个靠得住的人再说吧。

今儿就是与你说一声,既然你也瞧着问题不大,莫不如……我就回了霍家姑娘的话。

这,是个真的?apot

“你不知她是如何得到此物,还是谨慎些为佳”。江玉枫略抬头,却不看薛凌,目光在茶具间来来回回,分水刷盏,分外专注。

他道:“万一此物得的轻易,她自个儿知道是假的。你一口咬定为真,岂不惹了误会。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为好。”

薛凌一拍掌,开怀道:“江兄高见,我正是这个意思。就跟她说,我也不敢肯定是真的。不过,我拿来糊弄了一下你江兄,你也没瞧出端倪,如何?”

江玉枫曾为太子伴读,太子又与先帝父子融洽。右符在君,若是江玉枫说问题不大,那基本就问题不大。

江玉枫明白薛凌的意思,笑道:“我当你是应邀而来,原是我要应薛少爷的邀,帮你做个伪证不是。”

“说什么伪证不伪证,刚刚话可是你自个儿嘴里吐出来的,与天家用度相差不大。怎么这说出的话,江少爷还要找个盆收回去?”

江玉枫无奈:“总也说不过你。那如何,你要造一块给她?”

“给她啊,给她一块。安抚麻痹,两全其美。反正都是造出来的,你我用哪块,哪块就是真的。”

此话说的过于赤裸,江玉枫心中略有芥蒂,伸手请了茶,没答话。薛凌顺势转口:“先别管这破事了,下回我有了确信再说吧。你叫我来,是为着平城的事么。”

江玉枫这才抬头,道:“我猜你一瞧便知,是为着这一桩。朝堂上的事,不好在信里明说。别的也就罢了,都是京中事,提一两个人名不打紧,且当个寻常念叨。这平安二城,却是千里边关,总要委婉一二。”

薛凌不耐烦,赶紧道:“我又嫌你扭捏,何必解释这一大路子。”

江玉枫瞟她一眼,叹气道:“我的意思是,薛少爷也要注意祸从口出。也不知你是如何,反反复复,今儿恭敬,明儿张狂。早上还和风细雨的,下午就雷霆万钧,我是招架的愈发艰难了。”

说着说着竟有哀怨在里头,虽知是假的,薛凌也跟着笑:apot我是比不得你们喜行不怒,藏器在身。以前在平城,原子那么大。前头在落雨,后头是晴天。

我要骂便骂,要闹便闹,哪管祸出不出。apot

这话匣子又绕回了平城,江玉枫告饶一般道:“是是是,你说的是。这一生能恣意放纵,是种运气。薛少爷人中龙凤,百里无一。”

几句夸奖听来刺耳,薛凌往后一仰,斜眼看着桌上,轻哼一声算是不满。江玉枫再没闲聊,道:平城那头,其实算不得意外。不过你上回过来,我看你对其念念不忘,觉得还是早些说与你知的好。

新任平城节度安鱼,这人我们曾讨论过的。他往朝堂上递了文书,说胡人异动频频。加之前有霍云旸用计空城,后有羯人小王爷安城脱逃。各种原因堆在一起,要求陛下准平安二城增兵至三万人马,且粮草调度从此与安城各不相干。apot

这倒是个新鲜事儿,薛凌“呵”了一声,下意识直了直腰。自从那件事后,平城就是块软肉,民也不住,兵也不管了。与其说是座城,不如说是宁城的岗哨。压根就没做打仗的准备,全然拿来当瞭望台用。

她惦记那着那一城大火,心中嗤笑:怎么了这是,还要死灰复燃了不成。

江玉枫见薛凌没说话,又道:“根据消息,这个安鱼,和沈元州关系极好。当初平安……”,他记起薛凌对安城心有芥蒂,换了个词:apot二城得霍云旸上书,为固边防,当设监察史一职。

天子准奏,故而年初好些人马来回,霍沈两家借此机会相互往两城塞自己的亲信,具体塞了哪些,江府拿不到名单。但若大胆猜一下的话,未必没有可能,此人……正是沈元州塞过去的。apot

裨将不在册,就算在册,微末卒子的文书能在平城写明白就属实不易。要到卷库里去翻,江府如今有没有那个能耐不说,便是有,安鱼还够不上格值得江府做这危险活儿。

从表象来看,江玉枫这些猜测极有道理。安鱼师出无名,恰在平城,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霍云旸死讯,又能孤身一人将沈元州带往宁城。

虽这些说辞不一定为真,可若是假的,那不更说明有问题么。

从现今这个结局来瞧,平安二城若能增兵,更是对沈元州百利而无一害。安城胡郢已死,平城安鱼归顺,西北最末端的风吹草动,从此都是沈元州说了算。

薛凌忽而蹙眉,奇道:“不应该啊,他若真是沈元州的人,敢在此刻喊增兵?”

以她对沈元州的看法,此人也是个极善忠君之事的。霍家死的不明不白,宁城守的不清不楚,皇帝正是疑心大作时,沈元州该避其锋芒,明哲保身才是,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喊增兵,那不是在魏塱逆鳞上来回乱踩。

江玉枫抿嘴提醒道:“这不是正是我为何邀你来的原因么。”

薛凌乍听得不解其意,猛地看向江玉枫。见他避着自己目光,奇怪处忽而又恍然大悟,霎时跟着垂了头,故作寻常道:“你说的是,我倒是忘了,问问便知”。她记起房里那封没递出去的信。

增兵这种事,朝廷一准,钱粮都得跟着到。白花花的银子哪有那么好拿,更何况霍家如何,羯族如何,魏塱心里肯定有数。批点粮草保证平城此后不断粮可能比较容易,要想批准增兵,除非,真的胡人异动频频。

而胡人有没有动,问问不就知道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平城安鱼,究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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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江玉枫提醒道:“宁城刚历战事,那一带动荡的很。寻常人已不敢在胡汉来往,要递信过去,怕不是波折重重。不知那福禄阁子,可还……开着?”

薛凌从思绪里回神,福禄阁子是当初埋伏霍准的地方,也是拓跋铣埋在京中的暗线。霍家案后,御林卫掘地三尺,石桩都给敲的碎碎的。

江玉枫此时问的,显然不是原来的“福禄阁子”,而是拓跋铣可有另起炉灶,以备双方书信来往。他话间委婉,是恐薛凌骤听得要生怒。这位薛家少爷,事都干了,却又是总是不想承认。

孰见今日薛凌竟全无波动,抿嘴想了一阵子道:apot我是没有路子的,自宁城回来,我并不曾与拓跋铣联系过。

而且,当初他能在京中留人,那是凭着霍家的关系。信走宁城线,一路霍家庇佑自是畅通无阻,现在可就难说了。apot

“那依你之见,得遣个人亲自走一趟?这来回,可就得有小半月之久。”

薛凌垂眉似在犹豫,江玉枫续劝道:“不过这倒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便是京中有人,你我搭上线难以辨别真假。莫不如遣个人走一遭,回来再作安排。”

听其语调,仿佛是早已打定主意,先前问薛凌有没有人,更像是个幌子或者试探她。

薛凌出了声重气,脑子里画面闪回,是拓跋铣的印。那枚印还在,好端端的搁在壑园匣子里头。

你看,她并没有和拓跋铣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不然当初霍家事了,早该一脚将印上狼头踩个稀巴烂才是。但人总能给自己找点理由,胡狗愚蠢,留着印,迟早用的上。未必是要与他来往,骗他也未知啊。

现儿看来,还没到骗拓跋铣的时候,她还是在与他来往。

平城对峙的回忆又接踵而来,那口井水,滴答的血,漫天的火,硌手的剑痕,原野星辉,秋草斜阳。

拓跋铣说:“你回去杀了魏塱,杀了沈元州,杀了苏凔……罢了,你们南人的官员,本王也记不得太多。总之,你杀个干净,等本王捡个现成。”

薛凌搓着指尖想拿茶水,举手间犹疑不定,好一会才道:“你说的对,走一遭稳妥些。沈家如何,也不在这半月之间。拖的越长久,倒越是好事。”

江玉枫只当她是在深思熟虑,轻点头以示认可。薛凌想了想,这事是江府来办还是霍云婉的人办好像差别不大,她看着江玉枫道:apot晚间我让人把拓跋的印拿过来,免得从壑园里走,会让霍家姑娘生疑。

反正这事不拘你我,以后就全凭你自个儿操劳吧。apot

听着有几分颐指气使,江玉枫不以为忤,反生了片刻心喜。薛凌居然直接将东西丢了出来?多少让他有点意外。

今日邀人过来,哪为着什么平城安城,新人旧人,还不就是……为着拓跋铣一人么。

胡人有没有异动不关紧,有异动固然好。没有异动,应该让他造出点异动来。胡人动了,沈元州才会动。世事,不动则已。

动一发,而牵全身。

他笑着附和薛凌阿谀:“我这边虎子是唾手而得,哪比得你那边虎穴凶险。操劳二字,该我来说才是。”

在平城的事上,二人在想啥,双方俱是心知肚明。薛凌终将杯子端了起来,双手捧着轻啜一口道:“是我疏忽,该早些着手的,倒要你来提醒我。说来我也没问,宁城那一线的权,究竟给了谁?”

“胡人兵马到了宁城即被拦下,所以切实被沈元州握在手里的,也就宁城和平城而已。至于其它的,几城主事因霍家案被牵连,换帅不少。好几位,算是明面上的黄家党羽。倒也有几位是今年新科武举,但未有功绩,受不得重任,所以暂不值一提。”

薛凌皱眉:“好生奇怪,皇帝不应该遣些亲信去么,怎还特意挑了黄家的人。有霍准案在前,他要一鼓作气,估计也没人敢拦。”

apot以我之见,陛下是想将黄家权柄外调。现近京兵马主将姓黄,一没战败,二没兵变的,总不能无缘无故将人拿掉。

难得西北动荡,新人不堪担当,只能遣些老将去。这不是借力打力,把黄家从近京抽开了么。apot

薛凌一点即透,轻咂舌道:“那皇帝再以历练为由,将自己亲信派去接了黄家的权,从此就高枕无忧了。无怪乎他要借着黄续昼的事打压黄家,这是要把朝堂上的话语权也全部收回自己手里,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江玉枫跟着感叹:apot是啊,如今京中禁卫权已然在陛下之手,若近京兵权被他悉数收回,已然江山在握。

除非沈元州执掌整个西北,又与重臣同气。不然的话……也未必就会让皇帝忌惮。所以,你说拖的越长久越好,怕是不尽然。apot

“如此说来,需要添点火了?”

“这天气,越发寒的厉害,不生火,哪能熬得下去”。江玉枫慢条斯理,偏头看炭盆里炉火正旺。又回转头来笑笑道:apot我看,黄大人与陛下舅甥情谊不浅,到底昭淑太后还在。

也许,黄家只想求个富贵,恰沈元州也是个忠臣良将,有意将相和美,特将宁城一线放手给黄大人。那,黄大人定会体谅陛下难处,不会有离心之举。apot

“放屁”,薛凌粗鲁打断江玉枫,道:apot沈元州此人阴险非常,绝非良臣。莫说他让不让,便是让,那也只是权宜之计。

但凡拓跋铣稍有异动,此人必定借胡患为由往西北大量屯兵买马,点将征夫以固威势,不信等着看。apot

她倒急了起来,催道:“可还有别的事,赶紧说了我回去理一理,早些将印给你送来,找人走一趟。”

是拖不得了,再拖下去,黄家没准要忍忍罢了,这些事便成定局,再无余地。虽说御林卫有一半在李阿牛手里,他却是个刚上台的,比不得许多人已在皇城多年。

如果近京兵权再被魏塱拿到手里,沈元州一心做保,黄家亦无反意,后头的路要难走很多。唯有……让黄家忍不下去,让沈元州停不下来。

薛凌眼角狠意掠过,男子一样的粗眉遒劲横过额前,越发的像薛弋寒。

然沈元州是不是良臣,非她之口可以判定。可就算他是,胡人异动,不也得屯兵买马备战么,难不成还等打起来一败涂地?他是与不是,都得厉兵秣马。这是个死局,根本无解。

也像那年的薛弋寒,佞,不得回。忠,更不得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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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相像的人,早晚会在某个时空相遇。

江玉枫惯于她急躁性子,笑道:“哪就差这一时半会。你既知道了,心里惦记着便是。另来我还有一桩事不解。何以苏大人,好像和李大人生了些许嫌隙?”

薛凌故作不知,疑道:“苏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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