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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无需寄托于任何言语(1 / 1)

祝赫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而且他总觉得,人类真实的情绪与情感其实是不需要通过语言来表达的。

他并非从一开始就住在春井巷,祝赫也不是他的第一个名字。

是在六岁那年母亲跟父亲离婚,带着他回到娘家老宅和外婆一起生活,他也从此改名换姓。

那时母亲跟外婆的矛盾很深,要么冷战要么大吵。母亲觉得是外婆的插手才使得自己婚姻破裂,而离婚后也没有别处可去,只能带着孩子和外婆挤在同一个屋檐下。

因为祝赫当时年纪还小,对父母离婚的原委并不清楚,是后来通过母亲与外婆的只言片语才了解了经过。

当年母亲和父亲在同个单位上班。父亲在外面有了情人,对母亲日渐冷落。母亲跟外婆说了这事,原本只是发泄情绪的抱怨,谁料外婆听后气坏了,在上班时间找到单位对女婿大骂一通,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斥他狼心狗肺,还抡起椅子要打人,引来一大群同事围观制止。

这事过后,父亲在单位里无法做人,只能辞职,并且坚决要求离婚,认为岳母是受妻子的指使来故意毁掉自己的声誉。母亲百般辩解挽留,最后还是无用,只得接受了离婚的结果。

那时候母亲很想不开,觉得父亲只是一时犯错,只要改正回头就好了,哪至于闹成这样呢?要不是外婆去激化矛盾,夫妻俩也不会彻底撕破脸,日子还是可以继续过下去的。那一场闹剧之后,父亲丢了大脸,非要离婚,跟外面那个女人双宿双飞去了,自己是输了个彻彻底底。

外婆则不这样想,对母亲恨铁不成钢:“那个男人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就非要抱着人家不撒手?心早就不在你这里了,就图你天天伺候他呢。要不是我替你出头,你就等着受一辈子窝囊气吧!”

“我三十多岁的人了,想跟什么人、过什么日子自己不清楚吗?用不着你来插手!”

“你想过什么日子,做小伏低哄人家回头?我就看不得你这副窝囊样!”

要么是诸如此类的争吵,要么就是冷面相对。

这类新闻在小城里传得快,母亲承受不住那些议论纷纷,彼时正好有一个外派省城的机会,而祝赫刚刚上了小学,不再是离不得人的年纪,母亲便接受外派去了省城工作。

起初母亲应该是过得很不容易的,刚经历了婚变,又跟年幼的孩子分隔两地,还要面对陌生的城市、崭新的工作环境和人际关系。头两年她每个周末都要从省城回来,给祝赫带各种时兴的玩具和零食,又在周日吃过晚饭后依依不舍地跟他告别。

祝赫一开始不习惯母亲的缺席,也变得更加少言。不过外婆对他很好,有时候甚至比母亲更加疼爱和纵容他。

据说外婆年轻时极为泼辣,在方圆十里内都以凶悍闻名,不然也不会做出大闹女婿工作单位的事。但祝赫眼中的她总是很慈爱的,从不对他说重话,也很有耐心。或许这并不只是因为隔代亲,也因为外婆在有意地做出一些改变——对于当初那件事的处理方式,她也感到有些后悔了。

那段日子母亲和外婆的关系还是不好,但也发生了一点变化。

天气冷了,母亲从省城给祝赫买新衣服,袋子里还塞了件成人款的羊绒衫,刚好合适外婆的身材。外婆帮祝赫收纳新衣服时就能看见。

周日的晚上,外婆会装好母亲喜欢吃的自制酸辣酱,打包放在门边。母亲跟外婆互不搭理地吃完一顿饭,然后在出门时拎起装酸辣酱的袋子。

有一次母亲私下问祝赫:“你爸有来看过你吗?放学了到学校找你,带你出去吃饭之类的?”

祝赫摇摇头。其实父亲以前对他不错,但是在离婚之后就再没出现过,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母亲不免感到心寒:“他记恨我就算了,怎么连孩子也记恨上了。好歹是看着你长大的,离婚以后竟然也能理都不理。”

祝赫说:“可能他有别的孩子了。”

母亲苦笑道:“是,其实他只是需要老婆孩子而已,至于老婆孩子是谁,哪有那么重要呢?”又问:“那你想他吗?”

父母离婚时祝赫年纪还小,记忆有限,对一个消失的亲人并不会挂念太久,便说:“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母亲点点头:“那我们都不想他了。”

母亲知道祝赫性格内敛不爱说话,担心他在学校里会受同学欺负,便嘱咐他:“有人欺负你要跟外婆说。她从小护着妈妈,现在也会护着你的。”

而外婆其实向祝赫透露过自己的悔意:“当初确实欠考虑了,不该到单位里闹得那么凶,让那些同事都看你妈的笑话。她那么大的人了,也要面子的。”

她们渐渐能够互相谅解,但因为之前僵持了太久,谁也没有去做那个主动和好的人。不过母亲会私下问祝赫:“外婆每天都按时吃降压药吗?”外婆则会私下问他:“你妈这周还忙吗,周末回来吗?”

母亲回家时会给外婆带上一些补品,外婆会做上一桌子母亲爱吃的菜,但她们互相仍是不太说话。而祝赫在这种沉默的关怀中感受到了一种温情流动。

他觉得外婆疼爱母亲其实就像母亲疼爱自己一样,而母亲眷恋外婆也正如自己眷恋她。这样的情绪与情感无需寄托于任何言语,她们都对此心知肚明。

然后是在某年的除夕夜,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看晚会。电视里播到一个令人捧腹的小品,外婆乐得哈哈大笑,母亲也看得很开心,点评了几句,外婆自然而然地接茬,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就像彼此间从没有过隔阂。

熬过最辛苦的头两年,母亲不再每个周末都必回了。有时候是因为工作忙,有时候是要社交,有时候是对路上的奔波感到疲惫。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发现自己除了家庭之外也有其他重要的东西。

所以当五年的外派期满,母亲在即将可以回去陪伴家人时却迟疑了。她并不甘心回到小城,回到那个稳定而乏味的秩序中,即使她已经不再惧怕那些陈年流言。

当母亲提出继续留在省城工作的想法,得到了外婆的支持,祝赫也没有反对。三个人都已经习惯了现状,觉得继续这样也挺好。

母亲辞去原来的工作,凭借五年间积累下的人脉跳槽到更高的平台,薪资涨了许多。人也变得越来越开朗健谈,越来越意气风发。外婆则随着年岁渐老而愈加的温柔平和了。

祝赫临近小学毕业时,母亲曾想接他去省城读初中,那里的教育资源毕竟是小城比不上的,但祝赫没有答应。小孩子不像大人那么勇敢,还是更想要留在最熟悉的环境里。他喜欢春井巷,这里有外婆,也有他的伙伴。

不过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来到了省城,在去年大学毕业后入职了本地的一家知名it公司。作为新人,他平时话不多,工作起来细心负责,效率也高,还从不抱怨加班,给人一种踏实稳重的印象,上司还挺喜欢他。

午休时间到了,隔壁工位的同事招呼祝赫一起去吃午饭。这栋写字楼的中间楼层有个公共食堂,各家公司都可以补贴员工在这里用餐。在这吃饭方便省事,菜品种类又多,比外卖或者出去吃要划算不少,祝赫基本上天天都在食堂吃午饭。

他把办公桌的抽屉锁了,将钥匙串揣进口袋——那上面挂着一个熊猫式样的钥匙扣。

跟同事来到食堂,祝赫打好了饭菜找到座位,又打算再去拿些水果,谁料一转身就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认出了对方,虽然彼此都已不再是年少时的模样。

“祝赫哥?”

“秦盼?”

一场始料未及的相遇。算起来,从高中毕业的夏天直到现在,两个人已经有五年未见了。

秦盼显然也非常意外:“你在这里上班吗?”

“嗯。”祝赫道,“你也是?”

秦盼点点头:“趁暑假找了份实习,这周刚来的。”

秦盼比自己小两岁,正常来说开学就该上大四了。还真是一眨眼的工夫。

祝赫说:“前几天在食堂也没看到你。”

秦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工卡今天早上才办好,之前在食堂也刷不了卡,都是在外面吃午饭的。”

坐旁边的同事好奇道:“祝赫,这你朋友吗?”

祝赫迟疑了一下:“我发小。”

“那坐下来一起吃啊。哎哟,这边都坐满了。”

秦盼说:“没事的,我去那边找我同事好了。”

祝赫见他端着餐盘就要走,问他:“你在几楼上班?”

“十四楼。”

“我在二十一楼。”祝赫邀请道,“今晚一起吃饭吧,好久没见了。”

秦盼笑道:“好啊。”

“那下午再联系。”

午休时,祝赫从微信列表里找到了秦盼的账号,头像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其实他们一直都是微信好友,只是这些年也没有互相联系过,两个人又都不爱发朋友圈,无从了解对方的动态。直到今天非常偶然地在这里相遇。

秦盼是他的发小,但确实不是朋友。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他和秦盼识于幼时,对他无比的熟悉,知道他喜欢看什么电视节目,在饭桌上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甚至通过秦炎的大嘴巴知道他最后一次尿床是什么时候,但他们确实不是朋友。

他对秦盼的定位一直是朋友的弟弟——秦炎身后的一条小尾巴,是他们俩一起玩耍时的跟随者,而非参与者。

记忆中的秦盼是个存在感不强的小孩,个子小小的,长得秀气白净,性格也比较乖巧。这样的孩子不会成为一起玩耍的累赘,当然也不会成为什么焦点,尤其他还有一个那么能闹的哥哥。

秦家兄弟俩的父母开了个小公司,每天都很忙,经常把孩子们放在街坊邻居家里代为照看,来自己家里是最多的。外婆喜欢小孩子,乐得家里能热闹点,还能让祝赫多几个玩伴。祝赫跟秦炎除了在家一起玩,在学校里还是同班同学,几乎是很必然地成为了好朋友。

对秦盼则谈不上多喜欢,当然也完全不讨厌。说白了,当时他并没有太过关注这个朋友的弟弟。

直到高二那年暑假的尾声。

那时候刚结束了假期补课,可以休息两天。秦炎兴致高昂地组织了一次河边烧烤,还叫上了当时他正在追求的女生汪雪凛——可能这才是烧烤的主要目的。

祝赫自然也去了。他虽然看着冷淡寡言,但其实并不是个性格孤僻的人,很乐意跟同龄人聚在一起玩乐,只要别吵闹过头,也别让他充当谐星就好。

当天同去的还有秦盼。一开始祝赫没太留意他,直到最后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秦盼被问到愿望是什么。他醉醺醺地答:“我也想坐祝赫哥的单车后座。”

“啊?”鲁冰乔作为游戏的发起人和问题的提问者,听到这个答案也很意外。

那时候她天天坐祝赫的单车后座上下学,实在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作为一个愿望。

秦炎听着也觉得好笑:“什么啊,祝赫那个是单车后座,又不是王座。”

祝赫也有点困惑。但是秦盼本来就已经醉迷糊了,说完就睡了过去。就算把人摇起来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那段时间秦炎打球摔伤了腿,还没痊愈,散伙后还得靠祝赫把秦盼扛上出租车,回到春井巷再把他扛回家去。

背着秦盼往巷子里走时,秦炎看着弟弟搭在祝赫肩头的睡脸,突然间冒出了个猜想:“都说酒后吐真言,我弟那么巴望着坐你的单车后座,该不会是暗恋你吧?”

祝赫道:“莫名其妙。”

他显然是不赞同的,但是不得不承认,在听到秦炎提出这个猜想后,秦盼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的感觉就变得有些异样了。

又过两天,他在傍晚时出来招呼坐在门口的外婆进家吃晚饭,正巧看见秦盼正在跟外婆说话。秦盼一看见他就落荒而逃,怎么看都是心里有鬼的样子。祝赫又想起了秦炎的那番话——该不会真猜对了吧?

但他终究是没把这些当真的,因为秦盼在他眼中还是个小孩,个子比自己矮那么多,一副还没发育的样子。这样的小孩就算跟“暗恋”、“爱慕”之类的扯上关系,也让人觉得只是儿戏。

哪像现在的秦盼,面容虽然还稍显青涩,但外表已经完全是一副成年人的模样了。个子看着比秦炎还高一些,身材也不再像当年那么瘦削,而是一种赏心悦目的颀长。他真的长大了。

快到了下班的点,祝赫给秦盼发去信息:下班后在一楼的电梯口见吧。

过了一会儿收到秦盼的回复:好的。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晚上吃什么?

秦盼回道:见面了再商量吧。

祝赫:好。

打卡下了班,祝赫挤进电梯来到一楼,见秦盼还没下来,闲着无事便开始打量楼层示意标牌。发现在十四楼办公的是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和一家室内设计公司,不知道哪个才是秦盼的实习单位。

几台电梯上上下下,电梯门开开合合,在又一次打开时,秦盼跟着人流一起走了出来,看到他便叫道:“祝赫哥。”然后快步走到他面前:“不好意思,下班拖了点时间。你等很久了吗?”

“也没有。”祝赫道,“走吧。”

两个人一起走出大厦,迎面就是一股热浪袭来。太阳还没落山,最近又刚入了伏,户外热得难受,还是得尽早定下一个目的地才好。

祝赫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秦盼说:“我都行的。”

附近就有大型商场,祝赫便提议:“去商场里看看吧,里面餐饮店多,找一家想吃的。”

最后两个人在一家日料店坐了下来,点完单,又陷入了沉默。毕竟都五年没见了,难免有一点久别的生疏感。

祝赫喝了口茶,问:“在哪个大学读书?”

“财大,学审计。”

祝赫心想,那应该是在那家会计师事务所实习了。嘴上说道:“挺好的,比秦炎强多了。”

秦盼笑道:“我哥跟当年可不一样了,进了大学以后洗心革面,埋头学习,去年考研考到北京去了呢。”

祝赫点点头:“他也是转性了,去年知道他考上了我还挺意外的。”

秦盼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们都不联系了。”

“怎么会。”

秦盼又问:“那你呢,还不知道当初你是去了哪里上大学。”

“在南京,毕业还是回来工作了,离家人近一点。”

祝赫喝掉了半杯茶,眼睛不由自主往秦盼的领口瞟去,忍不住问:“以前那个桃核不戴着了吗?”

秦盼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垂眼笑道:“我高考完之后去了一趟武夷山,把桃核留在那里了。”

武夷山,那是苏武夷最初诞生的地方。提到他就不得不回忆起那个夏天,以及那个夏天里发生的一切。

服务员适时地打断了回忆,端上了做好的金枪鱼手卷和烧鸟。祝赫说:“先吃东西,肚子都饿了吧。”

其他菜品也陆续送上来,两个人边吃边聊了些别的,秦盼说到实习的事:“来之前说是做审计助理,其实也就是打杂,整天就录个数据、填填报账单什么的。”

祝赫笑道:“一开始都这样。”

“祝赫哥,你是在越信上班吧?我看到二十到二十五层都是越信的办公场地。”

“嗯。”

秦盼感叹:“真好,毕业后我要是也能进个大公司就好了。现在找工作可不容易。”

“没考虑考研吗?”

“还是算了,我也不是很擅长读书,又没有我哥那种热情。考上财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就不继续吃读书的苦了。”

祝赫笑了笑,说:“不过审计应该还挺适合你的。”

“为什么?”

“感觉你这样的性格,比较能静得下心对付那些枯燥的数字吧。”

吃完了饭,两个人也没再约其他的娱乐活动,差不多可以散伙了。祝赫问:“你现在是住学校吗,怎么回去?”

秦盼点点头:“这下面就是地铁站,我搭地铁回去就行。”

“那我送你。”

商场下层联通地铁站,祝赫陪秦盼走到了安检口,分别时秦盼问:“那你怎么回去?”

祝赫说:“我住得近,走一会儿就到了。”

秦盼道:“那我进去了。”

祝赫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明天见。”

秦盼对他一笑:“明天见。”

早些年母亲就在省城买了房子,但那地方距离祝赫的工作地点远,通勤要花上挺长时间。祝赫坚持了大半年,还是觉得太辛苦,大大降低了生活的幸福感,于是几个月前在公司周边租了房子。步行只要二十分钟,扫辆单车骑回去就更快了。

出了商场,往右走上十几分钟就离开了繁华的商圈,前面有一片半新旧的居民楼,还会路过一个已经收摊了的菜市场,一排经营餐饮或者百货的小店。这是城市霓虹的另一面。

这里名义上是个城中村,不过环境还算好,又因为挨着商业中心,有大量在附近工作的人租住在这里。祝赫租了个小单间,性价比不错。

夏夜燥热,他回到租屋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等洗完澡出来,他拿起手机给鲁冰乔发去信息:今天遇到秦盼了。

等到头发快干了,他才收到回复:怎么遇到的?

祝赫:他暑假出来实习,跟我上班的地方在同一栋楼。

鲁冰乔:他现在怎么样了?

祝赫:挺好的,看起来是大人了。

鲁冰乔:那你感觉怎么样?

祝赫:也挺好。

鲁冰乔:那就好。

如果要论迄今为止最好的朋友,曾经的秦炎算一个,鲁冰乔算另一个。非要比较一下的话,就算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祝赫也更喜欢鲁冰乔一点,毕竟她没那么聒噪,脑袋也更灵光。

鲁冰乔也是春井巷的外来户,比祝赫晚一年搬来,随着改嫁的母亲住到继父家里。祝赫从她嘴里第一次听说了拖油瓶这个词,据说她也是从继父的家人那里听来的。

鲁冰乔从小就是个不喜欢回家的孩子,尤其在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出生之后。每天一写完作业就要出来玩,快要睡觉才回去,周末两天也一定都在外面疯跑。

在春井巷的这群小伙伴里,她又最喜欢跟秦炎一起玩。

秦炎有一样过人的本事——逗人开心。俏皮话张口就来,永远充满了活力。在鲁冰乔的童年与少年时代里,大概从他身上得到过数不清的快乐与慰藉,直到对他的感情超越了友谊。

秦炎知道鲁冰乔喜欢他,鲁冰乔也知道秦炎知道她喜欢他。

鲁冰乔明白秦炎只把她当朋友,秦炎也明白鲁冰乔明白他只把她当朋友。

这种从未戳破的微妙关系,当祝赫察觉时,已经持续了近半年。那两个人相处时难免尴尬,但又放不下多年友情再不往来,所以格外需要他的加入。

有时候他是个挡箭牌,鲁冰乔每天坐他的单车后座上下学,就能以三人行的方式跟秦炎多相处一点。有时候他是个转移矛盾的靶子,每当秦炎想要“划清界限”,就会故意把他跟鲁冰乔凑成一对开玩笑,以显示他对鲁冰乔绝无那个意思。

这样的玩笑出现过不少次,鲁冰乔听到就会很不爽,甚至很难过。有时候玩笑开得过分了,祝赫也感到不适,忍不住制止他。

当时秦炎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鲁冰乔单恋他,他单恋着汪雪凛,而汪雪凛一心只有学习。

高三伊始,当年搬离了春井巷的苏武夷又回归队伍。重逢那天大家都很开心,聚餐时商量着国庆要一起去乌琅山玩。

那天祝赫难免又多注意了一下秦盼,见他挑了个离自己最远的位置坐下,吃饭全程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他真的喜欢自己吗?看来也未必吧。

那年国庆的乌琅山之行是至今都仍叫人怀念的旅行。虽然爬山又热又累,长假首日的客流也压力不小,但那是唯一一次聚齐了所有人的出游。暂时逃离了繁重的课业,又有交好的朋友们作伴,无论怎样都会是快乐的。

那天祝赫见到秦盼时,在心里小小的惊了一下。好像也没隔几天,这小子怎么突然蹿高了这么多?还是他其实一直在长高,只是自己没有留意,直到他的身高达到了一个明显不同的高度,才叫人猛然发觉了这种变化。

祝赫的目光比之前更多地投到了秦盼身上。爬山时,看到他跟苏武夷走在一起说笑,或者蹲下来琢磨一株没见过的植物,再或者掏出手机对着风景拍了又拍。很偶尔地,也会偷偷看一眼自己。

爬到主峰还剩下最后一个观景亭子时,苏武夷嚷嚷着走不动了,秦盼也不打算再往上爬。其实祝赫同样有点累了,山上的风景都大差不差,没必要再爬百十级的台阶去那个亭子,于是也跟着他们二人留在原地。

那时太阳已经西沉,迎面拂来的山风清爽怡人。秦盼在风中眯起眼睛,非常享受其中的样子,像一只满足又懒倦的小猫。祝赫站到他旁边,虽然仍能看到他的头顶,但还是说:“你长高了。”

秦盼挠了挠头,道:“应该是吧,不过我也没有量过。”

“比暑假里高了不少。”

秦盼听到这话似乎挺开心。祝赫又说:“你每天都自己骑车上学。”

出于某种试探,他调侃地接着说道:“没坐过我的单车后座。”

结果秦盼一听他这话就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这只是一句醉话,让他千万不要当真。

可这样的反应简直坐实了他心里有鬼,而苏武夷还来火上浇油,学着秦炎开了个没品的玩笑,说什么要把他们俩送入洞房。这下秦盼更是又羞又气,窘迫得脑门都要冒汗了,恨恨地一脚踹翻了苏武夷,那副虚张声势的样子好像只小猫在张牙舞爪。

看得祝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是真的啊。看来他确实是喜欢自己。

晚上回到民宿,除了苏武夷早早回房间洗漱睡了,大家都聚在那个漂亮的小院子里闲聊玩乐。

祝赫边吃西瓜边欣赏一位文艺住客的吉他弹唱,秦炎在殷勤地给两个女生推秋千,鲁冰乔跟她理论上的情敌汪雪凛倒是相处得不错,而秦盼正蹲在地上逗弄老板养的小猫。

祝赫一手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秦盼低头跟小猫玩耍,觉得那是个挺可爱的画面。

他也没注意到大家具体在聊些什么,只听见秦炎突然抬高了音量,非常不爽地对弟弟说:“呸。你知道你为什么觉得爸妈不偏心吗?因为你是被偏心的那个。”

祝赫好奇地去看秦盼的反应,见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面上略有点不服气,显然并不认同哥哥的话,只是也没有再去反驳。他一贯是这样不爱与别人产生冲突的性格。

祝赫只是一个外人,也不了解人家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对秦炎关于父母偏心的怨言,是从小就听到大了。

小时候当父母不在家,秦炎就得负责带着弟弟。秦盼磕着碰着了要怪他,吃坏了肚子也要怪他,着凉感冒还要怪他。那时候他在巷子里跑跑跳跳地玩,热得冒汗,哪能想到弟弟会觉得冷呢?当年他也只是个小孩子。

据秦炎说,之前在河边烧烤那回,因为秦盼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后他又挨了爸妈一顿骂。

其他的日常小事更不用说,餐桌上的好菜都放秦盼面前,亲戚朋友送的礼物优先让秦盼挑,兄弟俩做到一样的事,秦盼就可以得到更多夸奖。爸妈连理由都很充分:你是做哥哥的,当然要让着弟弟一点嘛。

跟很多家庭一样,秦家也是老幺更加受宠。大儿子感受到了不公,难免就会把怨气发泄到小儿子身上。

祝赫跟这兄弟俩认识了那么久,没少见过秦炎对弟弟甩脸子。在秦盼还是秦炎的一条小尾巴的年代,秦炎经常会嫌他反应慢,嫌他碍手碍脚,嫌他爱哭流鼻涕。有一次秦盼从马路对面冲过来找哥哥,差点给车撞到了,把秦炎气得破口大骂,吼着什么“你自己想死就算了,不要害我被爸妈打死。”

秦盼委屈得掉眼泪,也不吭声,一只手抹掉眼泪,另一只手死抓着哥哥的衣服不放。

然而秦炎气归气,怨归怨,又是真心地爱护自己弟弟,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总想着他,也绝不许外人欺负他。而秦盼听多了哥哥的嫌弃,也不太当回事,下一次还是紧紧粘着他。

思绪暂时飘远了一会儿,祝赫听见秦炎叫自己给他个桃子。他回过神来,挑了个熟桃扔过去,然后听见秦盼说:“祝赫哥,我也要一个。”

于是他又挑了个品相比较好的桃子,走到秦盼面前,弯下腰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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