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雅海花园就剩一个路口了,前面的车辆却堵成了长龙。祝赫奇怪道:“怎么这么晚还堵车?”
司机说:“遇上查酒驾了呗。可能还得等一会儿,你着急吗?”
周末的夜晚正是酒驾的高发时段,交警在前面设了卡口,正在一个一个地给路过的车主们做酒精检测,轮到他们这辆车不知道还要多久。
祝赫心急如焚,一秒钟都不想再耽搁了,对司机说:“不等了,我就在这下车。”
他照着打表器付了钱,推开门直接跳下车,一路朝着雅海花园跑去。
这短短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是他在经历了那错过的五年后,与秦盼相隔的最后的距离。他越过次第打烊的店铺,越过投来好奇目光的路人,在夜晚的人行道上用尽了全力奔跑。
前面就是雅海花园了,祝赫远远看见小区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在路灯下,被照出了一道细长的影子。
秦盼听见了奔跑的脚步声,朝这边看过来,看清了来人正是祝赫,有些惊讶地说:“祝赫哥?你……跑来的吗?”
祝赫终于来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心跳如鼓,已分不清胸口的起伏究竟是因为兴奋、紧张又或是疲惫。他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对秦盼说,可是面对二十一岁的秦盼,看着他此时诧异而疑惑的表情,他却忽然情怯了。
十六岁的秦盼喜欢他,如今五年过去了,当初的喜欢还剩下多少呢?
如果贸然地告白,结局仍会是自作多情吗?
“祝赫哥,你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秦盼问。
祝赫喉结滚动,而秦盼还在等待他开口。
他终是下定了决心,道:“盼盼,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当年我们还上中学的时候,你喜欢我对吗?”
秦盼惊愕地愣了一瞬,然后闪躲般转开了眼睛,面上有些尴尬:“什么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祝赫追问道:“是不是?”
秦盼不答,只是窘迫地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大晚上的跑来找我,难道就是专门为了问这些……”
祝赫还是执意问道:“是不是?”
他的态度几乎咄咄逼人,于是秦盼也有些羞恼了,反问他:“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为什么现在又来问我?”
“我刚刚才知道的。”胸腔里那还未平复的心跳,此时又再变得激烈起来,祝赫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那个时候,我也喜欢你。”
秦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比起惊喜,他甚至觉得这更像是个恶作剧,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当时你、你不是跟乔乔姐……”
“我和她是好朋友。”祝赫说,“当年她喜欢的人,其实是秦炎。”
秦盼目瞪口呆,从未想过还有这个可能,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浮现起当年的旧事,那些他亲眼目睹过的,哥哥、鲁冰乔、祝赫相处的各种画面。孰真孰假,半信半疑,他的脑袋已经完全混乱了。
祝赫继续道:“我本来是打算等高考成绩出来,你把桃核送我,我就向你表白。”他顿了顿,又说:“可是那天在你家,你说你不喜欢我。后来我再想找你,你也不愿理我了。”
那天?是的,秦盼想起来了。
那天有台风来,他躲在楼梯拐角处偷听哥哥和祝赫说话,模模糊糊地听不大清楚。他以为他们是在为了鲁冰乔而争吵,然而他们实际在吵的究竟是什么呢?
祝赫见秦盼一直不说话,鼓起勇气拉住他的一只手,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盼盼,假设,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现在还是喜欢你,还有机会和你在一起吗?”
他注视着秦盼的双眼,无比紧张地等待着那个答案。
暖黄的路灯下,秦盼的眼中潋滟闪动,像有灯光或是水光,却又看不分明。
他终于开了口,说出的却不是祝赫以为的答案:“那时候我想,反正你马上就要去外面读大学了,我和你也永远都没可能,干脆就不要喜欢你了。那天在我家,那些话不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祝赫依然拉着他的手,耐心地等待他说下去。
“我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我想,人的感情其实就像下雨一样,就算当时雨再大,雨停后只要太阳一晒、风一吹,地上的积水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只要我下定决心,早晚也能把你忘记的。”
祝赫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忐忑,问他:“当年的那些积水,消失了吗?”
秦盼微微垂着头,温和地笑了:“我再见到你时才发现,雨没有停。”
祝赫反应了半秒,立刻欣喜地抱住了他。他的双臂收得那样紧,用尽了力气去表达这巨大的喜悦与满足,然后得到了秦盼同样热情的回应。
他多想亲吻怀里的人,可这里并不是个合适的场合。这个点仍然有人进出小区,他们站在小区门口交谈拥抱,已经被门卫盯了半天了。
虽然两个人都感到意犹未尽,但还是很快就松开了彼此。
秦盼脸上红红的,问祝赫:“你要上我家坐一会儿吗?”又想起来:“不过我爸妈都在。”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进家就是为了做点什么必须避开爸妈的事,意图也太明显了。秦盼意识到这个,脸更红了。
祝赫笑道:“今天太晚,下次再去拜访他们吧。”他还是牵着秦盼的手:“去找个地方坐坐?”
“嗯。”
秦盼对这附近熟,领着祝赫走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一人买了一杯酸奶,在桌子前坐下说话。
秦盼还没从刚才那阵惊喜中缓过来。暗恋多年的祝赫突然向他表白,而他们当初居然还是互相喜欢,这让十六岁的秦盼知道了也要觉得太异想天开,然而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他道:“我感觉像做梦一样。”
祝赫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看秦盼,贪恋地捕捉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好像怎样也看不够,说:“做梦哪有这么好。”
“也对。”秦盼笑道,“做梦都不敢想还能有今天呢。”
他们相视而笑,感觉连周围空气都是甜腻的。虽然错过了五年,但终究是把握住了当下,一点也不晚。
两个人一边喝着酸奶一边聊起过去,河边烧烤、乌琅山日出、跨年之夜、每天上学同行,他们从彼此口中第一次了解了自己不曾知晓的另一面。秦盼还说到他经常坐在自家楼顶遥望祝赫的卧室窗口,而祝赫告诉他,自己也会站在窗边遥望天台上的他。
当祝赫听秦盼说当年以为秦炎横刀夺爱,从他身边撬走了鲁冰乔时,简直哭笑不得:“这太离谱了。”
也难怪秦盼在重逢后一直避免聊到秦炎——在祝赫面前提起他,岂不是故意揭人伤疤了。
然而也是因为这样,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解开误会。
秦盼没有办法不怨恨哥哥从中作梗,即使这是出于一种为他着想的“好意”。他天性如此,就算没有祝赫,也是注定会踏上秦炎眼中的那条“歪路”的。
而在祝赫看来,当初秦炎的阻拦固然是为了保护弟弟,但也未尝没有带着一丝微妙的妒意——凭什么?他的弟弟从出生起就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和疼爱,长大后连恋爱也比他幸运得多,可以跟心仪的人两情相悦。这不公平。
“从那以后,我看我哥好像就没再跟你一起玩了,我还以为你们都绝交了。”秦盼说。
“没有,那时候我们是闹得有点不愉快,不过后来每次放假回来都会聚一聚。”祝赫说,“我会向他打听你的事,但他不肯说。”
也因为秦炎总是防着祝赫接近弟弟,这件事成为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上了大学后各自又有了新的交际圈,也不再住在一起,二人的友谊慢慢就变淡了。
秦盼看了眼时间,说:“今晚再给他睡一个好觉,明天一早我就打电话去骂他。”又对祝赫笑道:“但是今晚我可能会睡不着了。”
因为太兴奋,也太幸福了。
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两个人也该回家了。祝赫虽然感到不舍,但也并不因分别而失落:“回去吧,明天我来接你。”
秦盼点点头:“嗯。”
祝赫又想起件事来:“对了,回去以后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住?上下班也能方便一点。”
秦盼开心道:“好啊。”
“之前不肯答应,现在又这么爽快。”
“之前我又不知道你喜欢我。要是跟你住一起,天天睡一张床,肯定得被你勾引迷糊了,最后还不是自己伤心。”
祝赫好笑不已,揉了揉他的头:“走吧。”
秦盼起身要往门口走去,祝赫在后面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秦盼刚一回过头,祝赫的脸庞便凑近了,在他嘴唇上轻轻印了一吻。四唇刚刚分开,秦盼便抱住祝赫的脖子又再吻了上去。
深夜时分,他们在便利店的一个无人角落里偷偷亲吻。
今夜难分难舍,而无穷无尽的甜蜜与相守,还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