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崖的关系网到底是发挥了作用。警方又在丁笙当初留下来的旧衣物中检测到了bruce精液这一关键证据,案子经过几轮庭审之后,最终裁定bruce强奸罪成立,被判入狱五年。
宣判那天伦敦已进入深秋,满身软刺的马栗树果实从树上掉下,砸的地面都是青绿色的果子。
从法庭出来后,一群人站在树下聊着刚才的事。严烺和沈屹原前天就到了。丁笙家人没有出席,倒是来了一个意外的人,当初和严盛夏去的那家水乡客栈老板女儿赵景晴。她在伦敦一家学校攻读博士学位,案子后期帮了不少忙。
律师原先料定bruce会当场提交上诉,但他没有,一打听说对方可能财务出了问题。当初逃亡匆忙,bruce家里很多资产留在国内没带出来,早就被现政府没收扣押。他那个流亡的前总统堂哥倒是钱不少,就是眼下有出无进,不可能愿意再贴给他这个堂弟。况且有重要证据在,就算上诉也很难改变结果。
大家都多少松了口气。严盛夏谢了谢律师和特意前来的aubrie,将他们送上车,然后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打电话。
“喂。”对面传来舒朗的男中音。
“bruce判了五年,你猜对了!而且他没有当庭上诉,律师说他资金不足,可能连律师都要请不起。”
余知崖吁出一口气:“挺好。证据那么足,就算上诉也很难改判,希望他别浪费这笔钱。”
严盛夏说:“刚才出庭好紧张,和以前学校里上台讲话完全不一样。律师提问太尖锐了,我都快要被问哭。”
“你能自己处理这件事,已经很勇敢。”余知崖感慨。
“丁笙也很勇敢,她能一路坚持下来真不容易。”严盛夏走远了点,“余知崖,当律师的人真厉害。哦,不止他们,法庭里的法官、检察官都挺厉害,还有我哥他们。我感觉我以后都成不了他们这样的。”
“那你想成为什么样的?”
梦想还是要有的,所以严盛夏想了两秒,说得毫不犹豫:“能陪在你身边画画就行了。”
……
严盛夏和余知崖聊得兴头上,没注意和其他人距离越拉越远。严烺跟在五六米后,不解地问:“他和谁打电话?”
沈屹原挑眉反问他:“你不知道?”
也不是,就是心情有点复杂。上次余知崖来万海开会,严烺旁敲侧击问过他和严盛夏,余知崖太极八卦打得炉火纯青,愣是什么都没说。
丁笙正和赵景晴在一旁聊天,听见他们的对话,以为都不知道,接了句:“应该和余知崖打电话吧。”
严烺沉默一秒,套话问丁笙:“怎么和余知崖打这么久?他们俩关系很好?”
丁笙柳叶眉上挑,默不作声盯着严烺好一会儿。严烺也不怵她,脸上半是好奇半是微笑,表情十分到位。
看这样子八成是知道这件事,可能还有点不喜欢。丁笙没回避:“严盛夏很喜欢他。”
“很喜欢?”他怎么没看出来?之前两人两年不联系,严盛夏也照常过了,没看出来有什么很喜欢。
丁笙耸肩说:“不是很明显?高中时我们班大部分人就两件事:画画谈恋爱,还有些搞暗恋的,就他一个怪胎除了画画就是去找余知崖。我聊天说男朋友,他说余知崖,完全不是一回事。余知崖当初去学校接过他两次,后来就没见到了,严盛夏说太多人觊觎他,怕给他找麻烦。其实都是借口,余知崖一个稳重成熟大帅哥有人追多正常,严盛夏就是不想让别人追他,连问他余知崖的联系方式都不给。”
丁笙说的这些事,严烺未必不知道,只是从她口中说出来,怎么就感觉变味了呢?
“有没有可能他误把亲情友情当成爱情?”严烺还是有点不死心。
丁笙指了指前面的人影:“怎么可能?你看他笑成这幅傻狗…傻样。他上次和我说喜欢余知崖,我还奇怪他反应够慢的,居然才发现。不过要是他自己没发现,我也不会提醒他。”
这次严烺没有问为什么。他和沈屹原不是没看出来,就是不乐意往那方面想,稀里糊涂过去算了。要是想明白了严盛夏是真喜欢余知崖,他们也照样不会提醒。余知崖之前有家有室不说,现在就算没了,他一个直男变弯的可能性也极低,何必呢?
只是丁笙的理由有点不太一样,尖锐扎心多了:“舔狗舔到最后都是一无所有。严盛夏在余知崖身后跟了这么多年,现在离舔狗只剩一步之遥。”
严烺的脸瞬间拉了下来。说谁呢?严盛夏怎么能是舔狗?太看不起他们严家人!
沈屹原忍住笑问:“哪一步?”
丁笙闭口不好意思说。这俩怎么都说是长辈,要叫一声“哥”,她不想太跳脱。好在几人已经走到严盛夏身边,趁着红灯变绿,一起过了马路。
严盛夏已经挂了电话。他耳朵尖,听到了丁笙说的最后那句“舔狗”,心里也没什么不开心,趁去餐厅的路上悄悄问丁笙:“我离舔狗差哪一步?”
丁笙在他面前没忌讳:“主动送上床。”赵景晴在另一边噗嗤笑出了声。
严盛夏没话了,心里想着这事早就做过了。他挺想知道当舔狗还要做些什么,真想对余知崖全做一遍!
*******
官司结束后的圣诞节假期,严盛夏关在画室里没出门。他画了一组油画,每一幅都以不规则的分割线为界,塑造对立的世界:奢华舞会里的跳舞人群和黄沙地上干瘦的身影、庞大璀璨的宫殿和矮小如蜗牛壳般的土坯房、穿金戴银的扭曲怪物和衣衫褴褛冷漠大笑的路人,还有一张丁笙的画像,脑袋漂亮得犹如巨型仙人掌的花朵,双腿陷入泥潭中,邪恶的毒蛇在一旁虎视眈眈。
严盛夏将这组画取名为“feedtherich,burythepoor”喂饱富人,埋葬穷人,来自老牌摇滚乐队枪花的《civilwar》这首歌歌词。每幅画的标题都是一对反义词:有和无、好和坏、美和丑。allenzhang教授来看过他几次,给了一些细节上的指导。最后一次来,画作已经全部完成,这位着名的当代国际艺术家认真地欣赏了十五分钟,用称赞的语气对严盛夏说“保持愤怒。”
严盛夏觉得自己不愤怒,或者说他的愤怒在bruce被判五年时已经消除了一大半。他觉得自己更多的是不理解,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对立?
他把画完的作品拍照发给余知崖,余知崖给了五个字评价:很有冲击力。他不懂艺术,但他懂严盛夏。如果以前的画更多是纯粹的情绪宣泄表述,现在的严盛夏已经开始用审判的角度去尝试理解看待这个世界。他成长得那么快。
完成要交的作品后,严盛夏放松了下来。元旦过后某个早上,他边在家里吃着brunch,边和留在办公室加班的余知崖视频。
“我后天就要回去了,过完年再回来。你过年有没有什么计划?”
余知崖正在理手上的文件:“没有,应该是在家里。”
“伯母恢复得还好吗?”
“嗯,身体机能恢复得差不多,走路说话没什么问题,现在吃药控制血压血脂。”
“哦,那我……”严盛夏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嘴里还挺婉转,“能不能去看望她?”
“你要来看望谁?”视频对面突然跳出一个人,吓了严盛夏一跳,叫道,“你怎么会在?!”
余知崖的ipad摆在桌面上,霍澜山走过来站他后面,弯着腰放低脑袋,都快和余知崖凑一块。严盛夏已经四个月没见到余知崖,本来就挠心挠肺想的不得了,现在看到霍澜山呆在余知崖身边,又嫉妒又不爽,恨不得自己现在能直飞过去。
“我来做客。”霍澜山又是那幅欠扁的迷人笑容。
“你做什么客?余知崖又不会请你。”
“你刚才怎么说的?看望伯母?哦,我也来看望伯母。”霍澜山一脸逗弄。
严盛夏气得牙痒痒。霍澜山明显是扯淡,他又不好意思反驳,总不能说看什么看,你知道余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是余知崖先发了话,将ipad往旁边一挪,对霍澜山说:“我桌面上都是公司机密内容,以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看到。”霍澜山现在的对外身份是凌空汽车集团副总裁,毕维的大客户之一。
霍澜山逗得严盛夏正开心,被余知崖这么打断,顿时又觉得无趣起来:“我被撤职了,才逃难到你这儿来。”
“没有收到公告。”商场上多的是尔虞我诈,余知崖对霍澜山可没什么信任。
严盛夏听到了,隔着将近上万公里远,在那张牙舞爪:“霍澜山你识相点快走开,不要害余知崖!”
霍澜山不服气,站在桌子对面弓着腰,脑袋从上往下凑到镜头前,露出一张倒转的大脸:“我怎么会害他?前阵子新订单还是我促成的。我这么知恩图报的人,以身相许还来不及!”
他越说越不正经,严盛夏最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涵养瞬间被丢到一边,龇牙咧嘴炸毛地说:“谁要你以身相许了?余知崖才不要你!还有你逃难逃到他这儿来干嘛啊?他又不是收容所。”
“余知崖可没说不要我。他还给我房子住了,说不定明天我就能住进他家里去!”霍澜山笑得得意。
“你做梦!我明天就赶过去,你别想奸计得逞!”
余知崖受不了这俩幼稚的人,拿过ipad,对严盛夏说:“你吃饭吧,已经11点了。霍澜山自己住酒店,和我没关系。”
严盛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理直气壮地埋怨:“那他怎么会在你办公室?”
“当然是来看望我的恩人,问他要不要以身相许?”旁边传来画外音。
余知崖冷厉地瞥了霍澜山一眼,一点不给他留面子:“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以后非公事不要来我办公室。”
“我都不是凌空副总裁了,能有什么公事找你?来找你当然是为了私事。”霍澜山在嘴上封了个拉链,“行,我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对面的人可着急了:“你找余知崖有什么私事?”
余知崖头疼,长话短说概括道:“他在深州惹事受伤了,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前几天来宁州说没地方去,住在这边酒店里。”
所以霍澜山是出事了去找余知崖求助的?余知崖会帮他吗?像当初帮他一样。不对,是像余知崖当初帮霍澜山逃离伦敦一样,明知道冒着很大的风险,还是去做了。
霍澜山是不是很重要啊?比他还重要?
严盛夏越想越没底,垮着脸问:“那你会帮他吗?”
余知崖的回答依然模棱两可:“看情况。”
行吧,天不渡人人自渡,严盛夏觉得只能靠自己了。
24小时后,余知崖的办公室门口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余知崖,我来看望伯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