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盛夏来宁州当然不是来和霍澜山吵架的——虽然防着他搞事也是目的之一,但他现在不敢说“余知崖,我想你了”,他怕余知崖不接受甚至赶他走,只能搞迂回战术。
余知崖看到他是真有些头疼,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严盛夏说昨天吃完饭就买票,没直达的,转了两程,在迪拜机场呆了三个小时,又在深州机场呆了两个半小时才到宁州。
虽然都是头等舱没耽误休息,但那风尘仆仆的样子,让余知崖实在没忍心赶他走。正是饭点时间,余知崖开车载着他先去吃了饭。吃完上车,严盛夏躺在座椅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长途旅程总是让人疲乏。
“住哪儿?”余知崖斟酌了下开口。
“你……”严盛夏见余知崖不动声色,把后面那个‘家’字吞下了,转念问了句,“霍澜山住哪儿?”
“壹臻酒店。”
“那我也住壹臻,帮我安排同一楼层,最好是隔壁。哦对了,就按正常入住,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是谁,我哥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每句话听着都像是找事的。余知崖叹口气问:“你和他住一起做什么?”
“盯着他咯,让他不要给你找麻烦。”
“他没有给我找麻烦。”
这话听着像是给霍澜山辩解,严盛夏心里有点酸。他们俩站同一阵线,那他算什么啊?
余知崖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解释说:“他惹了点事没地方去,暂时来宁州住一阵,和我没什么关系。”
“惹了什么事?”
“不太清楚。”
“那他为什么来找你?”
“他说十六岁出国后,国内没其他亲人朋友了。”
“那你算他朋友啊?”
严盛夏的一步步试探让余知崖有些烦躁,反问道:“怎么不能算?”
车内沉默下来。温热的暖气在小小车厢内流动,本该是舒适的,现在像是被卷入了台风眼,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严盛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心一横,把自己的疑问都倒了出来:“余知崖,你是拒绝我还是拒绝所有男人?如果霍澜山说他还想追求你,你会答应吗?”
余知崖见到严盛夏就知道躲不开这些问题。这才出现三个小时不到,他就步步逼近好似非要求个什么结果。
我能给你什么结果?余知崖心里反问,烦躁之余又有些窝火。
“我不会答应他,也不会答应你。我现在没打算谈恋爱,以后也没有。”余知崖冷冷地说,目光穿过挡风玻璃落在对面的一盏白炽灯上。
严盛夏不说话了,躺着看余知崖的侧脸,有点小小的受伤,又好像也不太意外这样的答案。
余知崖将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朝壹臻酒店驶去。夜晚的宁州同样霓虹闪烁,和万海区别不大,和伦敦也区别不大。
严盛夏心想:余知崖一定很喜欢言言姐吧,所以才连谈恋爱的心思都没有了。他以前说什么感情淡了才离婚,可能是言言姐单方面感情淡了,自己还爱着。现在是他单恋着言言姐,我单恋着他,我在食物链的最底层。
这么一想,挺没希望的,好在严盛夏从来也没对余知崖抱过多大希望。认识十年,要是余知崖自己说他是同性恋,严盛夏都会吓了一跳,他不觉得余知崖会为了他改变什么。
输给方妙言是天注定的事,严盛夏没有天真的以为可以人定胜天。但霍澜山……严盛夏就算退回原位成为余知崖眼中的“小朋友”,都不想让霍澜山这个所谓的“朋友”靠得比他还近。
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汽车到达壹臻酒店,严盛夏先下了车,说是急着上厕所。等余知崖停完车来到大堂,严盛夏已经办好了入住,手里拿着房卡。
余知崖心里一动:“住的哪间?”
严盛夏说:“霍澜山隔壁,56层行政套房。”
说好的上厕所呢?就不该信任他。
“不要去找他麻烦。”
“我不会的。”
余知崖头疼得不想说什么,更不想和严盛夏两人呆在狭小的封闭空间里。他将严盛夏送到行政套房门口,转身就走了。
严盛夏扑到大床上,心里空落落的。躺了没五分钟门铃响起来。难道余知崖回来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朝门边急走过去。
门口站的居然是霍澜山。
“看到我这么失望?”霍澜山穿着酒店的浴袍和拖鞋,领口敞开到腹部,看着更不正经了。
严盛夏防备地问:“你来做什么?”
霍澜山耸耸肩:“无聊,找你来聊天。”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隔壁?”
“我开门看到你们出电梯了。本来想过去打招呼,想想还是等余知崖走了吧。”
“你怎么知道余知崖什么时候走?”
“当然是看猫眼了。”霍澜山把偷窥说得理直气壮。
“……你好无聊。”
霍澜山笑眯眯:“所以才过来找你聊天。”
严盛夏并不觉得自己和霍澜山能聊什么,他们俩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几句话就能呛起来。不过现在才九点多,他也不想一个人呆着。
他想了想,问霍澜山:“你知道这儿哪里好玩吗?”
霍澜山眼睛一亮:“想出去玩?走走走,哥带你去。”他正愁没人一起玩。
严盛夏很警惕,问他:“先说好去哪儿?”
霍澜山说:“这儿沿江边有一片都是酒吧,你看中了哪家我们就去哪家,怎么样?”
严盛夏点头同意:“位置发给我,我来叫车。”
霍澜山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轻哼:“小小年纪,还挺谨慎。”
临近深夜的酒吧区最是热闹。碰上快要过年,一群群聚会明显多了起来。严盛夏沿着石板路来来回回绕了两圈,绕到霍澜山都要翻白眼,才指着小巷里一个不起眼的酒吧说:“这家吧。”
这家酒吧门脸不大,旁边立着霓虹灯箱,是蛇发女妖美杜莎的形象。霍澜山看了眼,戏谑地问他:“你确定这里?”
严盛夏挑眉:“有什么问题?”
“是一家gay吧,你进不进?”
切,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严盛夏推开半掩着的门进去。
霍澜山吊儿郎当地笑了声,自言自语:“早知道你小子直不了,”又不甘心地加了句,“啧,余知崖也是。”
酒吧里到处都是各色各样的男人,妖艳矫情、熊壮健硕都有。严盛夏一开始还看得新鲜,没多久就觉得没味了。
“怎么都长得不行?”他埋怨道。
霍澜山指了指右边被几个小零围着的高个子:“这个呢?”
严盛夏很毒舌:“小新眉毛长他嘴巴上了。”
霍澜山又指向左边肌肉贲张的男人:“那这个?”
“肌肉线条难看,都当不了我们的人体模特。”
得,说不定是型号不对。霍澜山换了个打扮清新的小零:“这个怎么样?”
这次严盛夏看了好一会儿,霍澜山心底有点意外他居然中意了,没成想他来了句:“霍澜山,我十几岁时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清纯?”那时候余知崖都没看上他,现在他‘年老色衰’就更看不上了吧。
霍澜山吐血:“你哪儿看出来他十几岁了?装的!这人都快小三十了。”
这人正挂在一个男人身上,含羞带怯地避开对方的亲吻。严盛夏看得一身寒毛都竖起来。还没看完戏,突然过来三个男人,为首的一个指着严盛夏说:“就是他!”当中赫然是那个嘴巴上长小新眉毛的高个子。
高个子见到严盛夏和霍澜山时,眼睛稍稍一亮,心里想着怎么没注意到这里有两个绝色?以他的口味,当然更喜欢严盛夏这款清新俊秀又盖不住一身矜贵娇气的大男孩。
“ivan,可能是一场误会。”他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johnsen。”
严盛夏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抬起下巴望向刚才开口那人:“误会什么?”
那人回道:“我刚才经过听到你骂johnsen。”
“我骂他?”严盛夏转头问霍澜山,“我都不认识他,我骂他什么了?”
霍澜山笑得很轻松:“哦,他们可能觉得你说他小新眉毛长嘴上是骂他吧。不过我觉得这比喻挺贴切。”
“我草泥马!”
“怎么说话呢!”
那几个人嚷嚷起来,ivan一脚踩在低矮的小圆桌上,鞋尖碰到玻璃杯往前顶了下,液体溅了出来。
严盛夏立刻冷着脸站起来,刚要动手发话,右边过来一个男的:“怎么了这是?johnsen有阵子没见你,一来就给我闹场子?”
johnsen见到那男人,气焰收敛不少,ivan也把脚收了回来。
“哪儿的话,裴哥,就是这小子年纪轻轻说话不厚道。”
“你都说他年纪轻了,还不让着点?行了,别堵在这儿妨碍人家喝酒,回你自己桌子去吧。”姓裴的大概有几分面子,johnsen那几个人虽然面有不甘还是走了,当中ivan还回头狠狠瞪了严盛夏一眼。
严盛夏嫌弃地看了眼被踩过的桌子,对还在沙发上懒懒坐着的霍澜山说:“走了!”
“别,”裴应棠笑着阻止,“两位第一次来我店里,招待不周,我请两位喝一杯吧?”
裴应棠长相温和,说话略有些强势,严盛夏也没什么反感,只是习惯性地扬着一张看似无害的脸,话里带刺地问:“你们店新来的客人,老板都会请免费喝一杯么?”
裴应棠觉得他很有意思,笑道:“那倒没有。不过要是被怠慢或者刁难了,老板都会请一杯。你知道的,这年头生意难做,就怕新客人以后不来。”
严盛夏看了眼座无虚席的四周,皱皱眉头:“算了,桌子脏死了。霍澜山你走不走?”还跟个大爷似的粘在沙发上不动呢!
“那边有个预留桌。我请你们去那边喝怎么样?”裴应棠说。
霍澜山支着脑袋,不说也不动,一脸趣味地等着严盛夏回答。
他们其实来了就十来分钟,时间还早。而且换了位置见不到那几个碍眼的人,严盛夏觉得也可以。
“行啊,让你们酒保再给我调杯自由古巴,用havanacb金色朗姆,刚才那杯不对味。”严盛夏随意地说。
“当然没问题。这位要什么?”裴应棠转向了霍澜山。
“马提尼。”霍澜山伸了个懒腰起身,搭住严盛夏的肩膀唉声叹气:“男人眼里永远只有18岁,唉!”来了两拨人都没看上他的,可悲!
预留桌在一个宽敞的角落里,顶上一盏半明半暗的昏黄灯泡,有点复古的情调。裴应棠说话挺有意思,他讲了一些酒吧里的故事,严盛夏听得津津有味。三个人聊到十二点多,霍澜山先撑不住了,说要回酒店睡觉。裴应棠那些故事哄没见过gay圈世面的严盛夏还好,在霍澜山耳朵里都是烂俗得不能再烂。爱情总是大同小异,当初他在伦敦的酒吧见得多了去了。
从酒吧出来,步行街上还很热闹,两人要走到主路上才能叫车回家。快到路口花坛边时,前面有几个人正嚷嚷,声音略有些耳熟。不知怎么,那群人也看到了严盛夏他们,嘴里喊了声“操”。
严盛夏心里一咯噔,刚冒出来“坏了”两个字,就见一个拳头挥了过来。
妈的,是johnsen那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