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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漂流 第5节(1 / 2)

“我听过你在外贸英语课上的report,老师夸你发音很好,当时你说你小时候在美国读书,所以我想,能不能和你学一下口语。”

林瑧14岁回国后,除了上英语课,几乎不再在任何场合说英文。可惜他7岁就去了美国念书,每年在纽约待的时间比在国内还长,7年的中小学生涯足够让他像记住母语一样记住这门语言。

他答同意了钟翊的条件,好像没什么吃亏的,但想起来又很奇怪。至于同意的原因,说不清是因为林瑧懒得花钱花时间再去找其他人,还是被钟翊刚才漂亮又诚恳的眼睛蛊惑了。

如果非要形容,那么拒绝刚才的钟翊,对于林瑧来说,就像拒绝一只在路边朝他讨食的小狗那样困难。

钟翊基础差得离谱,来申州读大学之前,别说英语口语,他甚至没说过标准的普通话。

他出生的地方,在青河镇一个不知名的山村里,小学跟着一个人教全科的赤脚老师读了六年。而就算长大去了镇上,作为西南山区的一个边陲小镇,整个青河都只有一所门脸老旧的初中。中考后考去了市里,上属的永安市也不过八十万人口,学校环境差,师资条件也差,每年从市里考出去,考到大城市一本院校的学生连一个班都坐不满。钟翊是那一年永安市的状元,也是近十年市里考得最好的学生,也不过刚刚够到申州大学商科的分数线。

能读2+2是靠了他的少数民族和特困生加分,但哪有特困生会去选择要出国念两年的2+2呢,还是商科,除了钟翊这个另类。

大二下学期考完雅思,均分7.0,没辜负那几千块钱的报名费,大三那年钟翊如愿去了新泽西。

普林斯顿大学商学院本科班里华裔几乎没有,不多的几个亚洲面孔里,他是唯一一个第一次出国的人。最初他的生活和在申大读书时差不多,依旧是没什么人愿意和他说话,除了上课,他永远独来独往。

钟翊在普林斯顿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个美国白人男孩儿,叫alex,在纽约长大。那次小组作业,他们被系统分配到一起,钟翊在按部就班地安排流程,而alex对钟翊说的第一句话是:“heyte,yourentjustlikeanewyorker,don’tyou?”

钟翊看着alex友好善良的笑容,不自觉地也微微笑了一下,他用alex所说的、略带纽约客口音的英文回复说:“也许吧,我的……口语老师曾经在纽约读书。”

——

“钟总,这是今天最后一批终审项目书需要签字。总部那边今天还有一场高层会议,纽约时间早上10点半。”尤小芸抱着一叠项目书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这已经是她今天来的第四趟了,没完没了的密集工作,累得她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钟翊看了眼办公桌上的电子时钟,晚上9点,手机锁屏0条未读信息,林瑧还没有回他3个小时前发的微信。

他抬头,看见往日精致漂亮的助理面色疲惫,乌黑的长卷发只随意用一个大发夹盘着,毫无造型可言,散落的发丝凌乱地落在耳鬓,西装裙外套上留着几层折痕。良心发现的老板默了默,对助理说:“这些项目书我签完字之后你明天早上再来拿,现在可以下班了。”

谢天谢地,尤小芸在心里欢呼一声,一点儿也没跟老板客套,痛快说了“老板,明天见”后快步走出了办公室打卡回家。

她拿起包离开时,招标项目组的员工们也都陆陆续续起身准备下班了。今晚钟总有总部会议要开,再多反馈也要等到明天,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尤小芸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六七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项目组员工,有个年轻女孩儿和尤小芸挺熟,她就是昨天骂了同事不洗澡会熏到钟翊的那个,上前来挽着尤小芸的胳膊聊天:“小芸姐,我们就这么下班了,钟总不是一个人待在公司?他这个会得开到几点啊?”

尤小芸摇摇头,叹了口气,说自己不知道。

她们走到园区门口,回身再看这栋租赁的临时办公楼,红色的复古砖瓦墙,在微弱的路灯与月光下显得黑洞洞的。其他部门的员工下班很早,这个点了只剩四楼的灯光还执着地亮着。总裁办公室的窗户不大,钟翊没有拉窗帘,从楼下还能看到他背对着玻璃的半个身影。

也许女性天天生敏感,尤小芸莫名觉得钟翊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本来心里生出了一丝同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对身边的女生说:“你还是觉悟不够高,别被资本家的美色迷了眼。老板几点下班是我们管得着的吗?他一年赚多少,我们又赚几个钱,一天几百块的跟他个地主老财玩什么命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女生目光从四楼的窗户那里落回来,终究也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林瑧倒也不是故意不回钟翊的微信,昨晚钟翊帮他遛完狗之后盯着他把退烧药吃了,又非要送他回家。虽然林瑧一再坚持算上上下楼等电梯的时间,他回家都总共不需要5分钟,有什么可送的。

但钟翊手里拽着狗绳不肯还给他,他也没办法。

罗威纳说是三大护卫犬之一,也不知道护在哪里了,被钟翊牵着的时候乖得跟个萨摩耶似的,仿佛当初征战狗公园、撵跑代遛小哥的狗不是它一样。

昨晚临走之前钟翊要林瑧把自己从他的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林瑧也照办了。vtel的亚洲区总的要求,他一个求人合作的小小乙方怎么敢不从。

今天林瑧请了病假,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睡醒时烧退得差不多了,就是人还有点咳嗽。阿姨上门给他煮了饭,他没吃下多少,炖的川贝雪梨汤倒是喝了一大壶。

钟翊六点左右给他发的消息,那会儿林瑧刚精神了一点儿,走到电竞房里开了把游戏,戴着耳机一上头就打到了9点多。方才一局结束,林瑧摘下耳机出门倒杯水,顺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于是看见来自钟翊的未读微信:

——今天好点了吗?我晚上还去帮你遛狗,可以吗?

林瑧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握着手机,在走廊里站了会儿。本来在客厅打盹儿的罗威纳看见他了,颠颠儿地跑过来蹭,这意思是想吃零食了。林瑧没理狗,喝了口水打字回复:

——你来呗。

钟翊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项目书,顺便等着开会。手机提示音量不大,但在寂静又略显空旷的办公室里很明显,连木质桌面也跟着信息声细细震动,让他放在桌上的手指感到一阵酥麻。

“你来呗。”

时隔三个半小时的回信,林瑧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只发了这三个字。

林瑧没想到,回完消息后十五分钟钟翊就来了。电梯需要门禁,钟翊的脸出现在小小的led屏幕上,泛着一层蓝色的光,有些失真,一边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搭配他一丝不苟的衣着发型和精致的五官,很像一个3d建模的机器人。

林瑧解了门禁放人上楼,从善如流地去柜子里找罗威纳的牵引绳和装屎用的袋子。等待电梯上行的这几十秒里,他在琢磨要不要和钟翊寒暄两句。

罗威纳看见他去拿绳子就知道是要出门了,激动得走到门厅里,等在电梯门口直跺脚。

“叮咚”一声响,银白色的门拉开,钟翊摸了摸狗头,走了出来。林瑧回身,发现他今天换了衬衫和裤子,但大衣依旧是昨天那件,衣服很衬他。

林瑧还是像昨天那样,把钟翊拦在门厅,没让人进家门。他把狗绳栓好,连着袋子一起递给钟翊,一句话都没说。

几十秒的时间太短了,不够林瑧想出什么合适的开场白。

钟翊不介意林瑧看起来很傲慢的态度,他牵狗绳的时候朝狗走了两步,于是离林瑧只剩下半步距离,俯身用额头贴了贴林瑧的额头,说:“好像不发烧了,还难受吗?药和饭都吃了吗,吃了几顿?”

林瑧后退一步,对他眯起眼睛,露出一个不耐烦并且警告的表情。钟翊一次性问了太多问题,他懒得一一回答,索性保持沉默。

钟翊等了一会儿,发现林瑧不打算理他,于是紧了紧手里的绳子,换了个话题说::“可以带它出去逛逛吗?地下车库的空气不太好。”

他问得很诚恳,眼神真挚,瞳仁很黑,像是在帮罗威纳恳求林瑧。

林瑧抿了抿嘴,低头不看钟翊,而是和正抬着头的大狗对视了两秒。狗的眼睛也湿漉漉的,黑色的葡萄似的,凶神恶煞的长相,非要露出委屈的表情。

“你能保证拉得住它爆冲的话,就可以出门,但是不要带它去吃东西。”他同意了。

钟翊对他笑了一下,不是很灿烂的那种,只是嘴角微微勾起,眼尾向下,看起来很纯良。林瑧记得他19、20岁的时候对着自己经常这么笑,但不太确定28岁的vtel亚洲区总脸上为什么还会露出这种表情。

林瑧撇开头,绕过一人一狗走上前,替钟翊按了下行的电梯,催他快走。电梯原本就停在8楼,“叮咚”一声在二人面前打开了,钟翊乖顺地牵着兴奋的狗走进去,想起什么似的,扶住电梯门问林瑧:“对了,我还不知道它叫什么。”

林瑧摊手,眼珠子在钟翊和狗身上转了两圈,回答:“没名字,听话的时候叫小狗,不听话的时候叫臭狗死狗,都会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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