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田野真没见识过:“小团体头目也不至于把老师怎么样吧?”“你就是上学时太乖了。”程舟趴着摊了个手,“我上学那会儿,有个老师说我穿衣风格像鸡,从那之后他说上课,班里一大半人都不会起立,我下令的。”田野直接把头抬了起来:“你还干过这种事?”“他都骂得那么难听了,我惯着他?”程舟语气随意地说着让田野瑟瑟发抖的话,“他不拿自己当老师,那我就不拿自己当学生了。他也不敢请家长——我妈要是知道他怎么骂的我,估计能撕了他的嘴,我没跟我妈告状已经很讲情面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塌九重天啊。田野懵住:“那我这不是摊上了‘塌天大祸’吗?!”“bingo!”程舟快乐地应着,“做老师呢,不仅要有七分书生气,还要有三分匪气。书生气驯服普通学生,匪气就用来对付我这种反骨仔。加油啊田老师,我看好你哦!”和程舟同样快乐的是正给她推拿的邢师傅。虽然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但程舟悄悄地抬头瞄他一眼,看到他那比a|k都难压的嘴角。哟,听着呢?第10章体面其实鹅镇人如果想倾诉点什么,推拿店可能比酒吧更是个好去处。在这个关系网四通八达的小镇里,哪哪之间都可能有关联,但视障群体和明眼人群体之间却如隔天堑。所以邢者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在偷听——主要是客人们聊天时也不会避着他们。于是有时,一个话题能在他这儿连成一段不同视角的完整故事。比如最近这段时间,由于开学了的缘故,一些话头转向了学生、学校和老师。短短一个月内,邢者已经知道了哪位老师教得最好,哪位老师教得最差,哪个孩子厌学,哪个孩子早恋,哪个孩子写了遗书,哪个孩子写了情信。现在还知道了哪个孩子写po文被大人抓包。而就在昨天,他还听见两个家长聊天,说鹅林初中有个新来的田老师死不负责任,把行政工作放在教学工作前头。明明该上课的时候调课去开会,导致他们班化学课一会儿不上,一会儿两三节连上,一次性讲那么多知识孩子根本消化不过来。“课上不好就算了,要能把孩子管教好也行啊。你不知道哦,她班上好几个丫头,人手一个小本子,上课刷刷写,下课刷刷写,回家刷刷写,根本就不学习的!”“真的啊?那都写些什么呢?”“就路口巷子里那个吊儿郎当的女的你知道吧?现在可有话题了呢,小男孩小女孩都迷得不得了——我女儿跟我说了,现在关于那个女的的来历还有多个版本,我学给你听听——第一个版本说是□□大佬家的小女儿;第二个版本是流落在外的真千金;第三个说法叫被封杀的女明星;第四个说是红衣女鬼深夜索命。还有别的,我是不好意思讲了,反正照这样下去咱们鹅镇的教育就算是完了。”现在邢者把“不好意思讲”的版本也听全了。并确定了面前的两人正是传说中的“鹅镇教育毁灭者”。他因此十分想笑,却不知道在他聆听人类时,他也在被人类注视着。程舟又悄悄将脑袋放了回去,嘴上的话还是跟田野说的:“当然,我也就这么一说,具体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只是说我上学时遇上那些拽儿吧唧的老师都崇拜得不得了的,你可以尝试一下走这个路线。”“好家伙,《极道鲜师》是吧?”田野瘫在推拿床上,“那要这么说你才该来干这行,我根本就不想管这些闲事,你倒是比较像yakumi。”“我?”程舟很有自知之明,“不好意思,我身上连半分书生气都凑不出来,全他爹的是匪气。”*好奇怪的骂人方式。邢者想。见二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他也适时地开口道:“翻个面吧。”听起来好像程舟快糊了。当然他自己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只是例行公事地问道:“今天画眉毛了吗?”对方被问得有点懵:“没啊。”于是他便上手,开始按眉毛附近的穴位。是个眉骨偏高的人,应该是五官比较立体的长相。而且眉毛整齐又浓郁,怪不得不用画眉……不过应该有稍微修一下,否则这眉形也太优越了。邢者对这个“风云人物”的样貌好奇多时,至此终于窥见一点真容。正这么想着,房间里传来了轻小的鼾声,来自隔壁床。八一司扒以六就六3这对推拿师来说司空见惯,但程舟似乎觉得很好笑:“她太累了。”应该是在和他说话了。邢者一边按一边应道:“没事儿,让她睡吧。很多人会在按头的时候睡着,只要还有其他床位,就算按完了我们都不叫醒的。”“哇,又包按摩又让睡觉,那你们这儿可比钟点房实惠多了……哎,这儿好疼!”“哪里?这里吗?”邢者说着又按了一下,听到痛苦的嚎叫声。“头维穴。”他又放掉点力气,指腹画着圈轻按程舟的额角,“你头维痛很正常,因为你昼夜颠……”啊,说漏嘴了。*而且更尴尬的是,程舟在酒吧干活这事儿,邢者甚至是在隔壁吃饭时听到的。这根本不是在推拿过程中摄取的信息。“哦——?”程舟拖着长音,让人觉得她好像不高兴了,“你怎么知道我昼夜颠倒啊?”邢者的脑子超速运转着:“头维穴痛的话,一般就是,没休息好。”“是嘛,听你刚才的话头可不像这个意思啊。”程舟声音尖尖的,像是还没变老的坏皇后。再借邢者一个脑子他也想不到什么借口了:“……你生气了吗?”程舟躺在那里,仰头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干嘛,怕我生气?”“不是……我怕你投诉。”“那倒不至于。”程舟觉得好笑,“我能投诉你什么,投诉你不知怎么地知道了我的职业吗?那你们店长估计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程舟是真没打算为难他,她以为这话一说这小哥应该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应该会安安静静按完算了。但没想到的是,邢者紧接着问道:“所以你确实是生气了吗?”哦?程舟眉毛一挑:“那要看你怎么想喽。你听说我在酒吧工作的时候,有觉得我的工作不体面吗?”邢者要永远感谢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他立刻问了一声:“什么样叫体面?”*绝啊。程舟就是瞬间明白了那种小嫔妃懵懵懂懂一句话,惹得皇上朝思暮想好多年的感觉。邢者并不是完全没听过“体面”这个词儿,但是这词在他的人生中极少出现,他只能体会个大概。或者说他觉得这个词很复杂,在不同人眼里它可能有着不同的涵义,所以程舟既然这么问了,那他得先搞清楚程舟所谓的“体面”是指什么再作回答。现在压力给到了程舟这边。给“体面”下个具体的定义,本身就是个很狭隘的事情,程舟算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而要是以“大多数人认为”为开头,接下来就应该是“像个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最好能坐办公室,找个好对象,再生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来坐办公室、找好对象。”程舟都能想象出面对这样的定义邢者会说什么,他大概会愣一愣,然后说:“那我的工作就是不体面的啊……”哇哦,好酸爽,这就是趁教养嬷嬷睡着和小帅哥聊天的报应吗?程舟大脑宕机。好在这时隔壁床猛地一抖,田野好像还没清醒,但声音很紧张:“啊,几点了?”给她推拿的小周愣了一下:“啊?”“不是……哦,还没结束是吗?”程舟赶忙接上:“没呢,不过也快了,你正好清醒清醒,差不多一会儿要走了。”“哦……”田野像放气儿的轮胎一样松了口气,然后咽了口唾沫,“我以为我睡过头了。”小周有些诧异:“你这也太紧绷了,长期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放心吧,她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程舟积极加入这边的谈话,“她每次到快考试时基本都这个状态,她已经很习惯了。”*一般来说,邢者的问题没得到回答,他是会追问的。但是对客人不行——顾客就是上帝,上帝一直岔开话题,那他总不能逮着上帝问东问西。于是直到这对奇怪的好朋友离开,邢者还是没得到一个答案。他到大厅这边来倒水喝,听饮水机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厕所传来冲水声,然后是拖鞋声拖拖拉拉地出来,一听就是店长。于是邢者扭头道:“店长,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你问呗。”“什么是体面?”拖鞋声顿了顿。然后店长伸了个懒腰:“小邢啊,你不是先天性的对吧?”邢者说:“我是10岁的时候。”“哦对对,你面试时说过的。”店长拍拍自己光滑的脑袋,“我这脑子啊,真是越来越不行喽!”见他没下文了,邢者又问了一次:“所以什么是体面?”店长坐回了吧台后面:“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客人们聊的?”“就突然想起来了。”邢者喝了口水,“什么是体面?”“体面嘛,体面就是。”店长搬出了老生常谈,“你看你现在自食其力,自己养活自己,这就很体面。”邢者皱起眉头:“那如果有一天我干不动了呢?如果我很老了,不能再赚钱了,那我就不体面了吗?”“你老了,你的孩子就赚钱了,他养你那是他的义务,你还是体面的。”“那我要是没孩子呢?”“别瞎说。”店长嗔他,“你还能没孩子?你这个模样,找明眼人照找——就做饭那小张,没事儿就盯你看呢,你也多跟人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