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者听得头脑发昏:“算了,我感觉你也不太懂——还有客人预约吗?”“有个约下午两点的,估计马上到了。没指定技师,你想按给你。”“那就我来吧。”“真的假的,你除了吃饭连着上一天钟了。”店长有些惊讶,“不行别勉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没事儿。”邢者说着又喝了口水,“按完刚才那个,正好歇过劲儿来了。”第11章态度事实证明“社恐”和“老实”是两码事。邢者并不是每个客人都认真做维护的,虽然他现在积极加微信好友,但是总是催促“有空常来”的却就那几个。那几个吃不住力道的。毕竟谁不想动动手指白拿钱呢,尤其像程舟这样的,在推拿师眼中就是宝藏。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来了,或者说换人按了,邢者一定会非常伤心。当发现这个偷懒小技巧之后,邢者就有在认真学习怎么“催促”客户来推拿了。他们这些视障者,玩手机都是靠听力,所以用手机干了些什么都不是秘密。当他听见小周的手机频繁发出“赞”“赞”的声音之后,他就问了声:“你怎么这么喜欢给人点赞啊?”小周说:“‘赞’是一种态度嘛。总不能一跟客户联系就是让人来消费,多少得有点其他方面的交流。你看他发朋友圈我点赞,那就说明我关心他,至少是很欣赏他。他呢,看到我给他点赞了,就能想起我这个人,那可能就会进一步想到好久没按了,哪哪儿又疼了,然后就来了。反正我觉得,就点个赞的事儿,好处还是很大的。”邢者醍醐灌顶。于是他决定以后吃饭时间就是他固定处理朋友圈信息的时候,刷到总是要求他“轻点”的客人就点赞,刷到程舟时他恨不能点两个。但是程舟的朋友圈,在他听来却是:【图片】【图片】【图片】。他没法知道程舟具体发了些什么,但是没关系,点赞。而此时的程舟正虚弱地躺在床上,额头贴着退烧贴,看着自己朋友圈。第一张是她躺在床上的精修自拍,第二张是39.5度的体温计,第三张是两道杠的试剂盒。图片下方是一长串的点赞。大多是她以前的同学点的,上学时互相之间就不对付,在朋友圈互相阴阳是常事。有个师姐甚至在下面给她评论:【病媛。】她也没法说什么,毕竟她也曾在师姐的扶额病床照下评论过:【马蓉。】所以当“盲人推拿邢师傅”的点赞出现时,程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在评论区把他揪了出来:【?这你也赞?】盲人推拿邢师傅:【赞是一种态度(大拇指)。】程舟忍不住笑出声,不知道他又是在哪学了些奇怪的东西,于是用含蓄的方式阴阳:【呵呵。】盲人推拿邢师傅:【怎么啦?】程舟:【阳了。】*是的,程舟那天头维穴出了奇的痛,不单是因为昼夜颠倒——那其实是电钻钻脑壳的感觉,是阳的前兆。第二天她就倒下了。田野很想来照顾她,但是万一被传染了她就得请假,请假了课程进度就会慢,课程进度慢了后面这事那事儿的就要来了。对此程舟非常理解:“没事儿,你忙你的,我又不是第一回阳了。”不过程舟觉得田野现在才开始避着她有点迟了——既然推拿时她就已经出现症状,那估计这波当时在那间推拿房里的人都躲不过去。她用力咳嗽两声,心里想着真造孽,传染给田野就算了,其他两个还是看不见的,他们要是真阳了能照顾好自己吗?但是吧,这事儿其实也难说,保不齐是别人传染给的她,只是她先出现症状呢?或者说,可能就是被那张推拿床的前一个客人传染的呢?时至此时,阳的一般都是轻症,程舟记得自己上次去医院就只开药没挂水,这次也是打算先对症吃药顶着,实在撑不住再往医院跑。至于妈妈,程舟这条朋友圈当然是屏蔽了她,同时还屏蔽了包括爸爸在内所有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的人。她仍不打算告诉妈妈她在哪,那就没必要让妈妈跟着担心了。*第二个阳的是田野,到了周一晚上,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就不得不请假了。校长只准假一天,就这还挺不高兴的,觉得她不能坚持。她把这一天的班主任工作委托给了数学老师,而数学老师告诉她“语文老师很不高兴,她毕竟怀着孕呢,万一这波她也阳了,估计要怪你”。啊,又来了,这熟悉的万死难辞其咎的感觉。明明她在学校时都特意戴口罩了。如果别人阳都跑来怪她,那她该怪谁呢?怪程舟。田野打了电话过去:“啊,啊,疼。啊,都,啊,怪你。”这仿佛被刀片割过的嗓音,程舟居然听懂了:“关我屁事,我又没刀片嗓,你这明显跟我不是一个毒株。”“这波你,第一个阳,这毒株就是,你带来的。”“啊对对对,我是病毒之母,这病毒没人传染给我,从我体内自然产生的。”程舟翻了个白眼,“对了,你们班那个po文太太怎么样了?”“没来及说呢,本来想今天下午去跟她聊聊的,光顾着走请假流程了。”田野躺在床上,听见妈妈回家的动静,立刻话头一转,“先不跟你说了,嗓子疼。”“行,多喝热水。我也睡觉了。”挂断电话,妈妈刚好也推门进来。因为田野提前知会过了,妈妈是戴着口罩进来的,手上还拿着田野让买的各种药:“哎哟,你说这个病毒啊,怎么就这么烦呢,没完没了了还——还吃得下东西吗?晚饭想吃什么?”田野缩在被窝里应道:“我就喝点粥吧,吃别的嗓子受不了。”妈妈一边给她加热水一边问:“香菇鸡丝还是皮蛋瘦肉?”“香菇鸡丝吧。”田野答得很快,因为知道香菇和鸡胸肉家里是有的,选皮蛋的话妈妈还得出门买,挺麻烦的。“行,妈给你做去啊。”妈妈说着推门出去,然后就是悉悉索索系围裙的声音。*因为田野嗓子疼,妈妈煮粥时就少放了点盐,温热适口的鸡肉粥,喝着很舒服。结果田野还没喝两口,妈妈也端了一碗,倚在门框处摘了口罩,和她一块儿喝着。田野看得脑仁疼:“你出去呀,你不怕被传染啊?”“你过上了,我能躲得过?”妈妈想得倒是很开,“反正最后都得得,我还不如随便点。”“那随你。”田野应了一声,继续喝粥。她知道妈妈正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你看你回来了,多好啊。”妈妈说,“偶尔生个病什么的,妈妈还能照顾到你。你要是在外面,有个别的事儿朋友同事可能还能帮个忙,像这种生病的时候,朋友什么的哪能靠得住啊。”田野没法反驳,她确实是没去照顾程舟,她自身难保了。“妈。”田野叫了一声,“上班好累啊。”“当老师你还嫌累啊。”妈妈笑道,“那别的你更不用想了,只有比老师累的,没有比老师轻松的。”田野脑袋发昏:“我就羡慕那些上午9点上班的。”“那些都是打工的,哪有当老师稳当?你等着看吧,等他们中年失业了,你都是高级职称了。要不怎么说你这叫‘上岸’呢?”妈妈的语气还是很骄傲,就像田野刚刚考上的那天一样,“其实啊,各行各业刚开始都是累的,你说哪行谁不把重活儿给年轻人做呢?就扛过这两年,以后你都不用备课的,进教室就讲课,讲完就走,多舒服你说。”那确实是一幅很美好的图景。田野说:“我这次阳,有搭班老师不高兴了。就是前一个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她怀孕了嘛,肯定担心的。”“她直接跟你说的?”“数学老师告诉我的。我今天正好打电话让她帮我看班,然后她就顺带跟我说了这事。”“那这是点你呢。”妈妈把勺子在碗边敲一敲,“你让她帮忙,又没什么表示,她肯定是不高兴了才跟你说的这个话。你也机灵点,等病好了请两位老师一起吃个饭,既表达了对数学老师的感谢,又表达了对语文老师的抱歉。”田野发出哀嚎:“我不会请客吃饭啊……我没请过。”“你这孩子,请客有什么不会请的。”妈妈抬手指指,“就鹅林初中路口那个小饭馆,实惠好吃,你跟她们说请客,她们肯定高兴的。”“那我总得说话吧,吃顿饭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我能跟她们说啥。”“就怕到时聊个没完哦。”妈妈神神秘秘的,“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三个到一张桌子上,那就是聊不完的八卦。正好你也对你们学校多做点了解,谁跟谁关系好,谁跟谁不和,谁好拿捏谁不好拿捏,谁好说话谁不好说话,那都是这种场合聊出来的。我跟你说啊,这客你大大方方请,对你来说有好处的。”“我的妈呀,太吓人了。”田野又裹紧了被子。她不知第多少次感慨,这活儿该让程舟来干。“你就净摆这没出息的样儿。”妈妈说这话时竟是七分宠溺,三分恨铁不成钢,“哪儿都有这样的事儿的。人嘛,总要成长的,一直躲在爸爸妈妈后面,你就永远是温室里的花朵。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呢?等你什么时候成熟了,能经点事儿了,妈妈也就放心咯。”第12章倪影田野会想起程舟的一句话——难道你愿意成为一个成熟又现实的人吗?当时不能理解的问题,总能在未来的某一瞬间通透。田野的回答是,不愿意。*但是田野总是在做自己不愿做的事,而且做得很好。她这波阳来得快去得快,在程舟还咳嗽着的时候,她已经转阴返回工作岗位了。或许是因为她发病前的那天全程戴口罩的缘故,她身边的老师们都没有被传染。田野客气地向数学老师表示了感谢,并提出要请吃饭。数学老师当然推拒:“不用不用,你看看你,搞这出干什么——帮你看一天班而已,这不举手之劳嘛?”田野按妈妈教的说:“是这样的,前两天不是说语文老师有点不高兴嘛,确实也是我考虑不周,所以也想请语文老师一起。你要是能来的话,那就更好了。”数学老师这才应下:“你这么说那我就懂了,行,我去给你作陪!”田野笑道:“也是为了感谢您。我是新老师,您和语文老师对我的帮助都很大,能和两位老师一起吃顿饭学习学习,那真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