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基尔用湿巾擦了擦嘴,意外地觉得口渴,他忍住了饱腹后的打嗝,抬头张望着餐桌另一边的女人。
所以这一切都是谎言,马木提和公主又一次欺骗了他。贝基尔接过侍从为他端来的清酒,神态冷漠地抿了一口。
今天的帝国会议上,贝基尔又一次无功而返了。增加内阁议员的法案被无情地、残酷地否决了,他甚至被公主公开称作“莽撞的孩子”,一想到白日经受过的侮辱,他便忍不住咬牙切齿。
当马木提……并不是那个还在战场上的老头,也不是公主的近卫,而是正当壮年的,即将从首都军校离职,前往前线帮助他的元帅父亲处理边境事务的那位,当他告诉自己,他的家族为曾经的立场感到抱歉,并暗示了家族的顺从后,贝基尔本以为今日的会议将一帆风顺的。
他将湿巾扔在了托盘里,心烦意乱地伸手抓着乳白桌布的一角,贝基尔对满皇宫的乳白色装饰感到厌烦,这总让他想起过去,想起沉闷的、羞耻、不堪入目的丑事。
“这桌布太难看了,请您尽快换了新的来。”贝基尔低着头,视线在自己微凸的裆部上流连——昨日的欢愉还停留在记忆里,勉强让他的情绪维持在尚能体面的地步。他抛开陈旧的记忆画卷,重新选择了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他将那些呻吟、爱抚和亲吻纹在脑海中,笑意这才重新攀上他的面庞。
“好的,陛下,”卡洛琳娜·马木提放下了刀叉,她谨慎地望着逐渐放松下来皇储,继续道,“请允许我……请陛下告诉我,您为何愁眉不展,现在又为何舒缓了紧皱的眉头,是怎样的期许让您不再困倦于朝政琐事?”
贝基尔摇摇头,他好整以暇地往身后的近卫官队伍里望了一眼,意料之中地没有看见格里高利的身影,他转过头,正色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对方打量、揣测心意的神色让他心情大好。
“亲爱的卡洛琳娜,昨天真是唐突您了,还望您不要对那件事有何不满,这都是为了庆祝皇帝陛下的生辰,我喝了太多酒的缘故。”贝基尔好似完全不在乎地提起了自己前半夜的萎靡不正,与格里一样,通宵达旦后的皇储陛下精神极好,在稍稍遮掩过面容上的憔悴后,他仍是那般的俊俏尊贵。
皇储陛下的姿容虽在前几年里显现出幼态的娇嫩和柔和,但随着这些年的成长和锻炼,他的皮肤虽仍是白皙的,但已不再苍白如纸,健壮的肌肉使他看着端正、稳重,眉眼间的神采也因为各项知识的学习而变得睿智、机警。他的头发并不是克洛里斯公主那般如火的鲜红,而是掺杂着焦灰的深红,从前垂至腰间的长发在那次事故后已削去了不少,重新长出的红发却不被它的主人爱护,只保留到了垂至脖颈的长度。
卡洛玲娜并不热衷于欣赏年轻男性的柔美,因此,她对贝基尔走失后回来后的诸多改变都是十分欢喜的。陛下不再频繁地召见情妇,不再肆意欺辱侍从、卖弄学识,他变得比过去成熟、内敛,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这突然的转变在她的心中甚至比陛下变成什么样更重要,因为这意味着对方的可塑,她被这种惊人的变化深深吸引,以至于接受了父亲暗示她亲近皇储的任务。
卡洛玲娜对自己非常自信,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通过改变贝基尔,从而得到这个国家。
“我明白,陛下去过战场,仍对那里的一切念念不忘。”提起昨夜,卡洛琳娜便想起了脱去繁重衣物后,格里高利躺在床上时高挑、成熟的身材,以及他俊朗的、透着野性的面庞。为了安慰自己,她心中暗自篡改了昨晚的记忆,是自己不满意皇储的侍奉,是贝基尔对她露出愧疚的神情,然后允许她又用了陛下的近卫官,让她能骑在那个黑发军官的腰上,尖叫、喘息至彻夜不停。到了获得者呢?他曾窥探过那人的一切,在酒吧、寝室、教室和礼堂里,却始终不曾有过机会做进一步的接触。
格里不知道,麦文和他曾亲近到肌肤相贴、同床共枕,而褐色头发的贵族男孩却没有得到格里的垂青,在那一夜后,两人的距离又拉得很远很远,仿佛陌生人一般。
“好人,何必闯进来,我总得收拾干净才能去见陛下。”格里含笑的呢喃在他身后传来,他听着格里的脚步声一点点地靠近,在被人触碰后瞪大了眼睛。
“嗡嗡”的响动意味着生命,那条潮湿的手臂是他亲眼看着装上去的,那一天的所有场景都还历历在目:陷入昏迷的格里高利被锯掉了右臂,机器人围着他,为他安装全新的手臂。数十个科研官躲在他的手术室外观看,他们很兴奋地交流着什么,麦文僵硬地坐着,他只记得自己的使命:贝基尔要求他为格里装好全新的活性金属,并将人带回皇宫。
格里不算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后颈,如同烦人的小虫攀爬在他的皮肤上,痒得惊心。
“你可以给我一个回复。”麦文从方才的颤抖中清醒过来,他忍住了伸手触碰后颈的冲动,皱眉打量格里高利。
湿润的发丝还没吹干,格里摆出十分悠闲的姿态,他只穿着裤子便出来了,他叹了口气,在近卫官的面前坐下,两人穿着制服裤的双腿凑到了一起,格里光着脚踩着麦文的靴子上,熟练又意味不明地亲近。麦文低头盯着他的腿看了片刻,默默地转开了视线。
“是你先挂了通讯的……但是这不重要,麦文,看看我,”格里高利笑着举起了铁臂,麦文也如其所愿地抬了头。格里的神情完全看不出半分沮丧、失落、郁闷这样那样的负面情绪,那只令人畏惧的手臂抚摸着格里的下巴,麦文并没有听见下文,只能自己揣测那人让他看的目的。
“你剪掉了头发。”麦文沉着嗓子说话,他防备地用双臂抱住自己,尽量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腿移开。当格里高利邀请他看着对方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就发散了,他的想法很多,不太能确定对方期望他看到的是什么,他该说什么才不至于变得冒犯、唐突。
“你还剃了胡子,你看起来挺好的。”麦文笑了笑,他放松地瘫在座椅里,抬头盯着面前的房门,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是吧,”格里高利愉快地翘起一条腿坐着,他双手交握着放在大腿上,震动从铁臂传到他的全身,他笑得停不下来。他扭头看着麦文,眼中有十分热切的神采,“兄弟,我得说我不喜欢你,虽然总觉得你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你又做出了那样的事,兄弟……把我的手都锯掉了,有那么一会儿我很恨你,麦文。但现在不会了,这宝贝我从来不去看,但它已经是我的心头肉了,若是有谁想把它卸掉,我真是舍不得呢。”
麦文听了很高兴,他兴奋地点点头,看着格里高利的眼神颇为热切。他还记得那天早晨两人什么都没说就分开了,如今竟也能面对面地谈笑,倒像是那天还没有结束一般。
他兴奋地笑眯了眼,忍不住前倾着身子,伸出手想要抚摸对方。
他们的双眼交汇,麦文就像年轻了好几岁,那些年偷藏着的失落、嫉妒、踌躇怨恨都消失了,他心情大好地碰上了格里的肩膀,在意识收拢前未能制止自己这一轻率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