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紧紧握了握她的手,便从昭华殿偏门悄悄溜了出去。这宫中的道路她是极熟的,后宫几座正殿又离得不甚远,走了片刻阿素便回到自己住过的琅嬛阁前。
她幼时长在窦太后身边,所居的琅嬛阁便在清思殿后厢。她初入宫时,晚上最是怕黑,要窦太后亲自哄才能入睡,因而专修了一条暗道连通两间宫室。
没想到如今琅嬛阁前竟守卫森严,阿素远远望了一眼,便悠悠达达向供宫婢出入的偏门而去。她敛容垂眸径自向内走,然而还是被一位面生的黄衣内侍拦下了。他斜着眼,哑着嗓子道:“不懂规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阿素低声道:“奴是长公主府的婢女,来取替长公主取件东西。”
那黄衣内侍冷冷瞧她一眼,并不理她。阿素心一横,摸出一颗明珠,偷偷递在他手中。那日她一共寻来了三颗明珠,一块玉髓,除去给琥珀的一颗,和今日送出去的这颗,也只剩下一颗。
那黄衣内侍捏着浑圆的明珠,对着日光仔细端详,又拿牙咬了个印,见里面也是一般成色,才有些满意,板着脸挥了挥手道:“快进快出。”说完才放阿素入内。
阿素回到故居,来不及细细打量,先寻到了那暗道,深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她在心里想,看一眼,只悄悄看一眼便回去。
清思殿中药气沉沉,千重帘幕层层垂下,熏炉中燃着除秽的香,未燃宫灯,颇有些晦暗。那暗道入口正在榻边,掩在重重绡帐后并不引人注目,阿素犹豫了一瞬,见殿内无人,还是微微推开那扇暗门,然而她刚探出身子,便听榻上有个带着老态的声音道:“谁……藏在那?”
第17章永仙九兄平日里疼我,我若找他要人,……
记忆中的阿婆从未有如此虚弱之时,阿素心中一涩。病体沉沉的窦太后目不能视,但从前惯和外孙女玩这躲猫的游戏,忽心有所感,敏锐道:“是……阿素吗?”
阿素终于忍不住爬上榻去,窦太后勉强支撑,摸索着将一团小小的人影搂在怀里,又嗔又喜,低声道:心肝儿,怎么久才来看阿婆。”阿素此时方知原来阿娘一直将自己夭折之事瞒着她。她努力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以免露出破绽来。
窦太后用枯瘦的手指摸着她的身体,喃喃道:“怎么又瘦了些。”阿素埋进她怀里,窦太后轻叹道:“来了……就好,这几日想接你入宫,你阿娘总推三阻四,真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窦太后一面低语,一面轻轻抚着阿素的背。她方才好不容易入睡,殿中的侍女都退了去,一点不敢惊扰。大约是听到了声响,此时在外殿值守的禧珠趋步入殿,窦太后只觉得怀中之人一僵,便扭着身子挣脱了去。她目不能视,此时不由急道:“心肝儿,这是哪去?”一面说着,一面摸索。
阿素紧紧缩在极宽大的卧榻一角,还好有帷幕遮挡,伏在地上禧珠并看不她的影子,望着窦太后疑惑道:“您在寻谁?”
窦太后不悦地赶人:“下去,都下去,你们把心肝儿吓跑了。”
禧珠心中一恸,直觉太后病的更重了,含泪道:“长公主已在外面候着多时了,太后可要见一见。”
窦太后寻不到阿素,心中发闷,生着气道:“让她进来,我倒要问一问她将人藏到哪去。”
安泰走入殿中之时,正见禧珠扶着窦太后起了身,看着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她刚有些欣喜,便听窦太后嗔道:“心肝儿呢,怎么又不见人。”
安泰知道她问得是阿素,勉强笑道:“她也病着,怕过了病气给您,改日我再带她入宫来。”
窦太后道:“还要瞒朕到几时?”
安泰一惊,颤抖着嘴唇不知怎么开口,却听窦太后道:“方才还与她说了几句话,怎么会还病着。”
安泰讶异睁大眼睛环顾左右,帷幕重重虽看不真切,却并无异样,她的目光落在伏在地上的禧珠身上,见她一直给自己使眼色,才恍然阿娘这应是病的糊涂了,握着她的手含糊道:“是,是。”
窦太后仔细想了想道:“摸着是瘦了些,难道真病了一场?”
安泰越发觉得阿娘病得更重,已然有了幻觉,紧紧攥着窦太后的手,低声道:“没什么大碍,将养两天也便好了。”只是话一出口,便觉得心中万分难过。
窦太后道:“把她抱来,让朕再看一眼。”
安泰只得顺着她道:“方才玩累了,这会也睡着呢,阿娘休息罢,等过几日再带她来看您。”
窦太后扶着她叹道:“也罢,好好养着吧,朕只见了她,便觉得这身上的病好了一半。”
安泰扶着窦太后在榻上躺好,心中忧虑更沉。待窦太后重又入睡,她才含着愁退了出去。
终于等到又恢复平静,阿素才从榻上的织物中露出头来,回望了一眼睡梦中眉头舒展的窦太后,她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榻,顺着那条暗道又回到了琅嬛阁。
今日实是惊险,方才她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若是被人发现她莫名出现在太后寝殿,只怕要被拖出去杖毙。只盼上天垂怜,保佑阿婆身体康健,若能如愿,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方才耽误的时间有些久,她回到琅嬛阁时那个黄衣内侍已极不耐地进来寻她,阿素本想再捡些自己前世的物件带回去,此时却不好下手,被他训斥一番,只得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然而刚走到殿外,便听得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杂着长鞭的破空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