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容渊迈入内室,便见榻前帐外正站着一人。
那人自然便是崔清远崔公子。今日他不经意一瞥,见到那小美人打廊下经过,简直如失了魂魄一般,好在着意打听一番终于有了眉目,听闻有机会一亲芳泽,他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急匆匆地来了,然而此时站在榻前,望着帐内小美人姣好的睡颜,倒不知如何下手了。
犹豫了片刻,崔清远方小心翼翼伸出手,然而触及柔嫩脸颊的一刻,臂膀被有力的手捏住。
痛得钻心,崔清远勃然大怒,他出身高贵,向来横行,在如意坊还没人敢拦着他行事。
然而待他转身,看清身后那个比他高出许多的身影,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抖着声唤道:“九……九殿下。”
李容渊平静无波道:“你可以滚了。”崔清远闻言如释重负,他知道此时越是平静,越是暴风雨的前奏,即刻连滚带爬,踉跄向外。
李容渊面色深沉,他自知这是姜远之对他的试探,崔清远不过是枚棋子,只是明知如此,他依旧一刻未犹豫地赶来,并且,方才那一瞬,他是真的想要折断崔清远的手臂。
此时姜远之也缓缓踱了进来,袖手而观,轻叹道:“果然,你最在意的人,竟然是她。”
李容渊知道一切都是姜远之的安排,然而他却不能袖手,只能入彀,他的目光在姜远之与郑妙儿身上扫了一瞬道:“很好。”
闻听此中冷意,郑妙儿几乎站不住身子,要软在地上,姜远之却并无惧意,望着榻上兀自沉睡的阿素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李容渊自然不答,挥剑,面前漆案一角应声而断。
他泠然道:”若有下次,有如此案。”
方才一阵喧闹,阿素似有所感,渐渐转醒。此时酒意消退了些,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身,方觉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努力搜寻了一圈,见李容渊也在,稍稍放下心里,又躺下翻了个身,闭起眼睛想再咪一会。
然而李容渊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将她从榻上拎下来道:“回去了。”
阿素闻言只能乖乖下床。此时已是深夜,回去时两人共乘一骑,李容渊紧紧扣着她的腰,一言不发。
阿素最后回望了一眼平康坊门前的那两盏大红灯笼,心中有些委屈,这次虽是她要求来的,可她什么也没做,怎么又惹了他不高兴?
第46章如意圆润的指甲盖泛着樱粉,倒是小巧……
此时业已宵禁,长安城中万籁俱静,阿素睡得饱了,这会倒精神得很,随李容渊一同迈入府门的时候朱雀一面念叨着更深露重,一面用裘衣将她从头到脚裹住。
回到东苑,饮澜与听风并霜月雾月已等在那里许久。朱雀替李容渊解下澜袍,吩咐她们准备伺候洗漱,阿素裹着裘衣,埋在雪白毛领的长绒里,围着炭火捧着一碗炖好的川贝银耳雪梨汤。
这本是为李容渊准备的,大约他嫌太甜,一转手便赏了自己,阿素极乐见其成,安安静静地跪坐在食案前,认真用水晶匙将自己最不喜欢的银耳一朵朵偷偷捞出来,才极满足地捧着梨汤喝起来。
其时已近年关,朱雀身为府中女史,每日筹办礼单,打理支出进项已繁忙非常,待饮澜等一众人得了吩咐下去准备,不由以纤手遮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阿素即刻起身道:“阿姊休息罢,此处自有我照应。”
朱雀笑道:“娘子如今大了,倒会体贴人了。”虽这么说,但足下未动,自然是不放心她伺候李容渊。
阿素赧然,为了证明自己也会做事一般,走到榻前持起方才饮澜已灌了香烧热的熏笼,掀了红绡,握着长柄探入被褥间熨烫,不一会便将锦衾熏得松软宜睡,倒是有模有样。她虽未亲手做过这事,但整日见旁人做,看了些时日便已入了门,此时在朱雀面前现了一手,见她目光中带着讶异与赞赏,心中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这般想着,心中一个分神,手下那长柄的鎏金熏笼撞在了榻边雕栏一角,沉香灰一下便洒了出来,正沥在泛着柔光的锦被上,半燃着的香灰泛着暗红,眼看便要在上面烧出个洞来。
阿素下意识伸手想去捡那香灰,纤手却被人牢牢握住,即便如此,指尖上沾了一点,已经泛起了一片红。若非那人眼疾手快,只怕她的手便要烫出泡来。
即便如此,十指连心,阿素已经痛的泪眼汪汪。李容渊面色沉沉捏住她的手将她拖到一方书案前,按着她的手贴在盛了水的冰瓷笔洗侧壁上。一阵清凉,疼痛稍缓,阿素松了口气,忍不住回头望向帐中,只怕那天丝锦被已被烧烂了一片。她想提醒一句,然而望见李容渊的神色,默默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朱雀既忧且急,忍不住叹气,即刻转身而出,许是去寻药,竟无一人理会那洒了一床沉香灰的眠榻。
李容渊将阿素的手按在冰瓷笔洗上好一会,阿素觉得不怎么痛了,使了使劲将抽出手,低声道:“没……没事了。”
李容渊并未松开她的手,阿素悄悄曲起手指,却被他将蜷缩的指一一分开。李容渊碾了碾她泛红的指尖,阿素立刻就红了圆圈,强忍着没眼泪流下来。
李容渊叹了口气,此时朱雀正端着托案上来,上面有一块绸帕,一青瓷小瓶和一碟子碎冰。她刚走到李容渊身前放下东西,便听他淡淡道:“下去吧。”朱雀一怔,望了眼阿素,还是依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