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难当之间,却听宫人通传,内侍监华鹤至。德妃惶然起身,却不知这位在内廷颇得势的权宦因何而来。
见到她时,华鹤的态度依旧如上次那般恭敬,德妃知道,皆是因李容渊的缘故。在内廷之中华鹤耳目最灵,德妃心念电转,难道这次她去元家提亲,他也听到什么风声?
果然,见她眉目颦蹙,华鹤便恭恭敬敬侍立,直言道:“今日特来为娘娘分忧。”
闻听他语气中笃定,德妃索性和盘托出,将今日在元家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说到元子期以永仙与长子的婚事为托词,她竟无以反驳,华鹤却打断她,在她耳畔微笑道:“这有何难?”
德妃讶异地望着他,只听华鹤道:“自被幽禁,永仙公主上疏求出家入道已不下三次,陛下未应允,也未驳斥。只要陛下应允,公主离了俗世,又谈何婚事,自然也没有兄妹同嫁娶的悖礼之事。”
他说的极在理,德妃豁然开朗,她本不喜高后跋扈,更不喜永仙骄纵,自然谈不上怜惜,华鹤既如此说,自然是半数的把握。果然不待她相询,便听华鹤低声道:“先与娘娘透一个口风,陛下其实有意应允,只是尚在犹豫,若是推波助澜一番,也就在这几日。”
德妃顿时会意,以永仙如今的身份之尴尬,出家倒兴许是解脱,若景云帝尚有怜她之心,只怕终究会应允,许她出宫。然而当下犹豫不决,拖得越长反误了事。望着华鹤,德妃沉声道:“那么,这事便交给大监了。”
华鹤惯会察言观色,已然体察景云帝心情,将他说动,此时不过来邀功,见德妃如此识趣,退出一步,微微躬身道:“娘娘放心。”
然而出了德妃的寝宫,华鹤并未真正松口气,却见身边的小内侍匆匆来报道:“阿翁让我日日留心,今日听闻长公主府中女官急急向宫中尚药局请了医正。”
华鹤极敏锐,顿觉有异,吩咐道:“仔细探听是谁正出的诊,又诊出些什么来。”
负手而立,望着头顶夜空中亘古不变的星辰,华鹤莫名觉得,兴许这是一个转机。
果然第二日宫中便降旨,十三公主出家入道,赐宫外居住。选的移驾之处便在长安郊外的清微观。元剑雪得知此事时金乌已西沉,他推开清微观大殿沉重的大门时,余晖正在青砖上打下斑驳的旧影,空旷的大殿冷冷清清,传戒之礼早已结束。
一位道姑走了出来,元剑雪望着她,低声道:“永仙公主……可在。”
那道姑微微一笑道:“善人莫不是寻错了地方,我们观中可没有什么公主。”说罢,经是要逐客样子。
元剑雪在殿中驻足,从他的视角微微可见内殿,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少女正虔诚跪在三清像前。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道姑叹道:“如今,她的道号唤作玉贞。”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应能使内殿之人听到,然而殿中人却始终未回头。
元剑雪离开之时,将腰间带着璎珞的玉佩解下,递与那道姑道:“与观中添些香烛油纸罢。”
那道姑自知这是托词,这美玉无价,足抵得上观中一年的用度,然她却并未推却,毕竟如今世道艰难,即便有官府供奉,观中的日子也依旧清苦,如今添了人口,自然更需周济。
回到兴道坊时,元剑雪才发觉今日府外又停了辆华丽的宫车,德妃正踏着伏地官奴的背缓缓走下来,而扶着她的却是内侍监华鹤。王府之中却是一团糟,原本一直好端端待在房中的阿素不见了踪影,府中一半的部曲都被派去寻人。
第126章私会绵密的吻不由分说落下,令阿素喘……
而被阖府满长安街市找寻的阿素,如今却身在慈圣寺之中。她是过了午之后悄悄离府的,为了不引人注目,让琥珀扮作自己的样子安睡在房中。
阿素带着青窈送她从王府西侧的偏门而出,她原本想独身前去,却拗不过青窈定要跟着。西门外正有一辆从东市雇来的牛车。上了车阿素才吩咐赶车的老丈向长安城郊的慈圣寺去。
为避人耳目,这牛车是最寻常的样式,她还特地选了十五这天入寺,为的是万一被发现偷跑出家门,也好有个说辞。
慈圣寺是官寺,今日前去进香的命妇们华贵的车马将进寺的山道堵得严严实实。先前与安泰一同入寺礼佛时,旁人皆一路避让,阿素从未有过这般苦恼,这次却走走停停,待到慈圣寺时已是申正。戴好幂蓠下了马车,阿素却忽然有些忧心,每月十五是大朝,若是李容渊抽不开空来可又如何?
阿素正惶急,一旁的知客僧却走到她身前,望着她道:“县主请随我来。”
阿素这才想起先前她随安泰来礼佛时见过这僧人,却未料到他眼力如此之好,一下便认出了戴着幂蓠的自己。见四下已有好奇的目光望过来,阿素不欲声张,只得随他迈入寺门。
每月初一、十五黄昏,慈圣寺中皆有高僧在后殿讲佛,见那知客僧引自己往后殿走,阿素知道他定误会自己今日是来听禅。
果然,那知客僧引她与青窈到后殿东侧厢房前,轻声道:“请县主在此处稍待。”
这里的厢房是专供来听禅的贵人休憩,阿素无法,领着青窈走了进去,想待他离开再出去寻李容渊。
然而待那知客僧躬身而出带上房门,阿素才发觉出此间的不同寻常来,这厢房光线昏暗,却未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