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怕来俊臣起复,谨慎地用了来俊臣的名字,而没有用囚犯的称谓。至于到底是“踩”还是“踢”,那就?见仁见智了。
女皇光听?描述就?能想象到那个场面,听?说张家的大门都被砸坏了,百姓那么激动,可见他们有多?恨来俊臣。
原来,外面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女皇板着脸,说道:“这么大的事,为何先前不告诉朕?朕竟然险些被小人蒙蔽过去。”
宫女和太监都害怕地垂下头,不敢应声?。女皇亲口说来俊臣是小人,看?来风光一时的来侍御史是真的完了。女皇说完后,想起李朝歌,似叹非叹道:“幸而还有盛元。盛元心直口快,路见不平便替百姓申冤,性情十分侠义。朕原本还担心她?对顾明恪是一时兴起,新鲜劲过去了就?没了。没想到现在看?来,他们两?人的性格倒很契合。”
顾明恪无论在民间还是朝堂信誉都极好,百姓甚至称呼他为“有脚阳春”,说顾明恪在哪里,就?能将春天带到哪里,可见百姓对他的信任。女皇同样?相信顾明恪处事公平、为人正直,即便顾明恪和裴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女皇依然敢对顾明恪委以?重任。
女官们见状,顺着女皇心意说道:“盛元公主和顾寺卿志趣相投,情比金坚,正是难得一见的佳偶呢。有这两?人为圣上分忧,陛下尽可安心了。”
女皇听?到这些话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他们两?人是惺惺相惜,但盛元年轻气盛,太过意气用事,偏偏顾明恪也理想至上,也不劝着她?些。长此?以?往,岂堪大用?”
周围人一下子噤了声?。张燕昌不断揣摩女皇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心地说:“盛元公主和驸马年轻,还需要女皇指教。”
女皇看?着镜面,莫可名状地笑了一声?:“朕已经老了。连身边人都识别不了,还要靠女儿女婿提醒。”
张燕昌听?到女皇说“身边人”,狠狠吓了一跳。他以?为女皇发现了什?么,心脏砰砰直跳。好半天张燕昌才反应过来,女皇指的是来俊臣。
张燕昌讨好地说:“圣上勿要自责,您只是被小人蒙蔽了,谁知?道来俊臣竟然是这种人呢?这并非您的错。”
女皇脸色不变,淡淡道:“朕只当他出身贫寒,争强好胜,能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没想到,他竟背着朕做屈打成招、鱼肉百姓之事。枉费朕如此?信任他。”
周围侍从连连应是,来俊臣一下子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佞臣。明明今天上午他们还在拼命巴结来俊臣,现在,就?谁都能来踩一脚。张燕昌垂下眸子,只觉脊背生凉。
不知?道将来他被女皇舍弃的时候,女皇会给?他安什?么罪名呢?
张燕昌真心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恐怖。张燕昌知?道她?是女皇,但他一直没有实感。曾经他觉得这是一个年老而有权势的女人,贪恋年轻美丽的身体,和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客人并无不同,除了她?拥有更多?的权力?。但是现在张燕昌终于意识到,很不一样?。
女皇并不是他以?为的留恋青春的老女人,相比于女人,她?更是一个皇帝。
张彦之坐在灯下,正在编书。朝野上下都知?道他和张燕昌是男宠,但女皇多?少还要面子,便给?他们俩封了个编书官职,让他们有正当的理由全天待在皇宫。张燕昌纯粹摆个样?子,但张彦之不同,他真的在编书。
侍从进来伺候,他见这么晚了,五郎还坐在灯下,不由劝道:“五郎,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张彦之应了一声?,说:“我知?道,这就?结束了。”
侍从去旁边关窗,一边检查门窗一边抱怨:“二郎府上那个写字的妖怪竟然还没抓到,寒冬腊月,怪吓人的。”
张彦之唇边划过一丝讽刺的笑。他放下笔,看?着外面浓郁漆黑的夜色,嘲弄道:“我们在皇宫,怕什?么妖怪呢。”
这里,才潜藏着世界上最可怕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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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公主府。
李朝歌终于抄完了一页纸,立刻活动僵硬的手腕。她?翻了下剩下的书页,生无可恋道:“也太多?了吧。”
顾明恪坐在她?旁边,手里握着一卷书,说:“不急,慢慢来。我一直在。”
李朝歌顺利扳倒了来俊臣,但她?也被罚抄书。相对于成果?,区区抄书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并不妨碍她?觉得抄书累。
李朝歌放下笔,慢慢活动手指:“真是麻烦。我的字还不是标准小楷,想找人来替我写都不行。”
顾明恪听?到这里,忍俊不禁,波光潋滟地瞥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后悔了?早让你练字,你非不听?。”
李朝歌的字丑得非常别致,完全可以?达到靠字识人的程度。除了李朝歌,还真没人能写出她?那个别扭不羁的劲儿。
她?都被罚抄书十遍了,顾明恪竟然还说风凉话。李朝歌故意用力?靠在顾明恪身上,她?不舒服,顾明恪也别想好过。
顾明恪没在乎自己肩膀上骤然加重的重量,他伸手,轻轻将李朝歌调到她?舒服的角度,问:“怎么了?”
李朝歌捏了捏鼻梁,说:“我总觉得,这次扳倒来俊臣太顺利了。我们在女皇眼里真的有这么大的份量吗?”
“不是我们在女皇眼里的份量大,而是名声?的份量大。”顾明恪说,“女皇根本不在乎来俊臣办了多?少冤案,错害了多?少人,她?在乎的,从来都是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