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洁白,边缘点缀了一圈蓝青色的花鸟纹。
里头盛着的药汁乌黑,能闻到浓郁的中药味。
小鱼退出去。
屋内静了。
青梨还未曾醒过来,药怎么都喂不进去。
俞安行手里端着那一碗温热的汤药,缓缓俯下身。
暮光流淌,潋滟的微光轻轻打在床榻边唇齿相依的两人身上。
呼吸相交间,药汁的苦涩竟然淡去,让人莫名品出了几丝醉人的甜。
俞安行不愿就这么轻易离开。
一碗本还温热的药汤,直至变得沁凉,才终于喂完。
扈氏携着拂云回到褚玉苑,门边帘幕刚落下,屋里便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吓得几个路过的小丫鬟捂住脑袋匆匆忙忙离开。
桌案上摆放齐整的杯盏被一把拂落在地,碎瓷片飞溅,打到了腿上和手上,拂云也不敢躲开。
屋里能摔的都已经摔了,扈氏才停了下来,面容扭曲,几近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伤到了那个丫头……”
那个俞安行,分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怎么可能没有动到他分毫……
再一想到自己方才在沉香苑被人拦住,怎么都不能进去的场景,扈氏心里更加恼怒,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拂云被扈氏此番突如其来的胡乱摔打给惊到了,低头捂着胸脯站在原地平静了好几息,才敢上前将人扶住,小声安抚。
“……谁能想到他身边的那个护卫身手竟然会这么好……夫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想,若是这事情闹到了官府,到时败露了,该如何瞒过去……”
扈氏心里满腔的怒意,因着拂云这句话渐至平息了下来。
她之前不过一时起意,便给她姑苏的兄长回了信,让她替他想个法子……
当时她只想着一了百了,若是事情失败了,大不了就直接不管不顾撕破脸皮,可眼下真到了这个关头,扈氏心里又难免生了退怯……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她望了一眼里间躺在床上依旧没醒过来的俞云峥,浑身如同被人卸了气力,颓唐地栽倒到了椅子上。
整个人似魔怔了一般,双眼无神,捂着脸不住地小声喃喃。
“……都怪俞安行那个贱人……都怪他……若不是他,我当年怎么可能会去动那个毒药,若是没有那个毒药,又怎么会牵连到我无辜的云哥儿……我可怜的云哥儿,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扈氏越说越激动,眼见着又跌跌撞撞要起身寻东西摔砸,帘子在这时被人挑开。
门外突然透进来一束细细的光,主仆二人俱被吓了一跳。
回头去看,只见莺歌低垂着头从外面进来了。
一眼看到了满地的狼藉,莺歌身形微顿。但也只是刹那,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冲扈氏行礼问安。
“夫人,老夫人说了,小郎君眼下身子一直未好,让夫人同小郎君现在收拾收拾,一道到姑苏的庄子去好好将养身子。”
说至最后,莺歌停了停,又再加了一句。
“马车已经备好了,在门口等着,等下就走。”
扈氏和拂云两人对望一眼,不说话。
春日,院子里的草木吐了新芽。
俞安行站在廊下,长指一伸,掌心接住了一片打着旋往下落的碧绿嫩叶。
一旁的元阑正低着头小声回话。
今日遇上的那伙黑衣人,元阑将留下的两个活口带到了城郊的那处宅子。
那两个黑衣人虽身形看着高大,内里却是个十足的软骨头。
还没开始用刑呢,就已经将所有的情况都招出来了。
“属下单独审问了他二人,两方的说辞互相都对得上,应是没有那个胆子说谎的……”
在这之前,元阑只觉得会是李晏或李归辕派出来的人,还以为是主子的事情被他们看出了端倪,却万万没有想到了居然是扈氏在其中横插了一脚。
“……静尘苑那边早便派了人去褚玉苑了……眼下马车可能已经到码头了,您看,要不要派人去追?”
对着廊下几束透进来的清朗天光,俞安行半眯眼,正细细观察着指间那片叶片的纹理与走向。
闻言动作一顿,淡淡嗤了一声。
“不用追。不过,确实要让人往姑苏走一趟,去找一个人。”
长削的指尖一松,那片嫩叶便从指缝间漏出,缓缓飘落在地。
俞安行抬眼看向元阑。
“江淮县,唐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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