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啸天看着一队队将士军容肃整,不由想起烽火狼烟,铁血沙场,悠悠的道:“崔太尉,长江之险乃是汉家现有半壁江山的根本,长江上通巴蜀,中经荆襄,下连吴越,横贯东西,延绵千里。上下游互为呼应,这才是当前汉家能占住这半壁江山的第一天险。”
崔宰道:“老常,你直接叫我老崔便是,我二人不必论官场那套虚礼。那你的意思是?”
常啸天道:“我非是为这昏暗的大周而谋。而是想一旦赵人南渡,而赵人噬杀,战火一起我汉家百姓不知又要有多少冤魂枉死。长江下游离都城不远,而此处有两处渡口,一是采石、一是刮州。而这两处南有京口和采石,北有广陵和历阳都是置重兵戍守,而立为重镇。我观现在周朝用兵,却是多有弊端。重长江而轻淮河,此乃大忌。古来皆有守江必守淮之说,淮河长江相为表里,此乃防北赵的两层屏障。经营淮河退则可防、进则可攻,历代保有江南者莫不严守江淮。扼守淮河支流与淮河交汇之处,则至关重要。淮西在钟离和寿春,淮东那就是山阳了。寿春正对颍口,可挡颍河或淮河上游方向的来敌;钟离正对涡口,挡涡河之冲。而淮东则更为关键,淮河下游主要支流是泗水,泗水自山东南流,在淮阴附近汇入淮河。淮泗水路自古为南北水运交通要道,山阳渎即控制着泗水方向的来路。在泗水方向,若想进取以作进攻态势,还可以经营彭城以图北方徐州,再则可虎视冀豫两州。一旦战事开启,南北力量的消长变化,其攻守之势也随着而变化,若南方强盛时,可以前出淮北进取中原,北取徐冀;南方衰弱时,则可退守长江;南北势均力敌时,则以淮河一线为对抗前沿之敌。”
崔宰道:“老常你所说确实如此,理当调重兵以防江淮,需将守江与守淮同等对待。”
晁遂在一旁反而不削一顾,嗤笑一声。常啸天笑道:“你又有何高见啊?”
晁遂道:“治国之道‘在德不在险’,就如同做菜,不在于佐料,而在于食材。决定家国兴衰、军事成败的根本是政局清明、富民强国而后才强军。历朝历代要想长治久安,又哪里是靠山川险要而来治国的?政局清明,不就是厨子厨艺高超,这才能化食材为天下美味。三苗氏“德义不修”、夏桀“修政不仁”、殷纣“修政不德”,虽有险固的山河,也不能挽救其覆亡的命运。天下没有攻不破的险要,天下没有整不出的佳肴啊!”
丰尘再旁听着义父常啸天和晁遂谈论天下大势,接口道:“义父说的如何守险而晦行公说的险不可守,晚辈认为‘险可恃亦不可恃’。险之不可恃,是因为决定国家兴亡的根本所在是修德、修政,而非山川险要。得民心者兴,失民心者亡。勤修德政,自可怀敌附远,弥患于未萌。若不修德,则一舟之人尽为敌国。险之可恃,是在朝局清明、施策有为的前提下,因地设险,防患于未然。险之不可恃是在政略上的,险之可恃则是单从战论而言的。”
丰尘话音刚落,常啸天、崔宰和晁遂,三人不由转头都看向他。常啸天眼中流露的是满满的赞许,崔宰眼中却是震惊之色,而晁遂眼中却是笑意浓浓。洛琬儿看着丰尘,两人初见之时,洛琬儿扮作老者。借着自己学来听来的,还着实教育了一下丰尘。可现在,丰尘居然能说出这样振聋发聩的论述。洛琬儿眼神秋波流转,却是脉脉含情。而左丘玄和虞丘少对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崔宰叹道:“唉~~虎父无犬子啊!大将军的义子,聪慧敏达,将二位高论稍作总结,当是画龙点睛。他抗疫救灾,心念苍生,当今朝廷上要是有一半能有这孩子的一番心思,我大周也不至于衰落至斯,只存下半壁江山。”
常啸天道:“此间事了,不如一道同行去淮阴一游。”
晁遂双掌一拍,道:“甚好,此议甚好!!你们谈你们的家国天下去,我去着实的学几手好手艺才行。你们两个娃娃跟紧了,尤其你这女娃娃,可不许藏私!”
洛琬儿笑道:“晦行公,你都这么说了,那还不依你。要是有人欺负琬儿,那你可得帮我!”
晁遂道:“那是自然,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你了。”
常啸天笑道:“哈哈,你这丫头找的这个助拳要是传将出去,恐怕不知要吓掉多少人的下巴了。”
晁遂道:“要是你家这个小相公欺负你,那我就不帮了。他有酒鬼护着,我未必收拾得了。”
洛琬儿听得满脸绯红,一跺脚嗔道:“晦行公,你再瞎三话四的,看我还教你做菜不教!”
晁遂一听,忙道:“得得得,要说做菜你是我小姑奶奶。我不说了还不行!”几人一听,皆是哈哈大笑。
金焰安排好了军内事情,带着匡弋过来,道:“太尉大人,一切已安排妥当。您看。。。”
崔宰道:“今天先宿大营,明日去舒州城。诸事完毕后,我们自有安排。到时你持符节,待得护送粮草之后,铁骑卫和虎贲军集结山阳渎。”金焰和匡弋刚欲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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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啸天道:“慢!小金子,去备点炭火,再去找两只羊来。”
金焰一听,就知道这是他们在西北打赢一仗犒赏将士们,就是会学着北方牧民烤羊而食。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饮酒,既是祭奠战死沙场的兄弟们,也是借酒去缓缓释放那纠结在心里的乡愁。道:“是,大帅。不过营帐里没酒啊。”
匡弋一听道:“这还不好办,我去舒州城里找些好酒打他几十斤就是。”
常啸天道:“好!记得只要粗酒。那种什么醇酿不是在军营里喝的!!”
匡弋一愣没听明白,金焰一拍他肩膀道:“大帅要的是便宜的烈酒,知道了?”匡弋身为禁军,想来只喝好酒,还第一次听说要喝那种粗酒。不过既然常啸天都说了,自己只管打来便是。打了个千,转身出营飞马而去。
金焰去安排几个兵弁去找羊,舒州附近就是淮阳山南麓,南靠千里长江,为吴楚之廊,鱼米之乡,素称“七山一水二分田”。左近农家多是养些牛羊马贩卖,此地尤其盛产茯苓、天麻、黄芪又背靠群山故而还有很多农家以草药为生。铁骑卫军纪甚严,驻扎以来,于民秋毫不犯又因帮助抗疫。将士去买羊倒是甚为顺当,当地农户挑了上佳的当地山羊,都是些肥瘦大小合适的。那几人个当兵付了银钱,将羊捆扎停当,横置马前打马回营。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远处江边上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最后一丝残阳打在地上与营前暗淡的黄沙土融为一体,金光璀璨,吞天沃日。常啸天、崔宰和晁遂众人,站在帐前看眼前瑰丽晚霞,无不心生感慨。
一声骏马嘶鸣打破一时的宁静,几人回头一看,正是匡弋打酒回来了。虽然相隔甚远,可常啸天却是双眉一扬,两眼放光。一个纵身就过去,就手将两坛酒提了过来。
晁遂笑道:“你这酒虫,遇到劣酒也要如此猴急不成?”
常啸天道:“你这黑厨,懂个球?这酒虽然隔着泥封,可是那冲天烈性,挣扎欲出。这酒坛泥封都是挡不住,像是个铮铮汉子,这酒岂不正是我辈该喝的?江南名酒绵软甜香,倒像是个大富之家,虽然积财万贯可是却少了份傲骨。”金焰已经将买来的羊一手一只的提了过来。其余皆是分于将士,别处烤食了。
常啸天双手伸到羊腹,内力微吐顿时震坏羊的心脉。晁遂问道:“直接宰了便是,何必如此?”
常啸天道:“还说自己的厨子,这你都不知道?羊血流的少,其味烤后格外可口。”
金焰倒是极为熟练,不一会洗剥干净,在羊的胸腔内放入佐料,四肢向上背朝下反吊起来架在早就生好的火堆上慢火烘烤。又从左近打来的泉水,倒在羊腹中。
晁遂见着又问道:“这又是何意啊?为何在羊腹中倒水?”
金焰道:“前辈,这样烤出的羊肉外焦里嫩,酥脆香润、肥而不腻,绝非别种方法烤制的羊肉可比。这也是和边民学来的,我们一开始也是不知这种烤制方法的。”
晁遂一脸严肃,拱手道:“受教受教了。”
待得两三盏茶功夫过去,那香味已是四散而出。羊脂滴在火堆上,滋滋作响。羊肉皮色愈发焦黄,那股香气更是浓郁不散。营中刀具甚多,金焰拿来几把尺许尖刀,人人上手直接割肉而食。崔宰身为太尉,从未经历过这般吃法,大呼过瘾。
常啸天一把拍去酒坛泥封,那股酒气冲天而起。常啸天鼻子一嗅,大呼道:“好,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