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扳过他的脸,吻他的嘴,他克制着推开我,按住我低哑地说:云伟,云伟!这是哨上!
他还保持着克制和清醒,他的职责和军人的自律让他不能在哨位上做出亵渎岗哨的事qíng,我们都克制着,他用力抚摸着我的背,让我平息下来。
我把脸紧紧压在他的肩膀上,他抱着我,把我裹在他的军大衣里。他要抬起我的脸看我,我抵着他的肩不动,埋在他的颈窝里,紧紧抓着他的衣领,那里被我攥出了深深的皱褶。
终于我放开他,低头抹了一把脸,把军大衣合好在他的胸前,就转身匆匆离开了岗亭。我迅速地离开了那个地方,怕被他看见我的脸。
那里已经爬满了眼泪。
我不想走!我听见自己的内心在呐喊,怀抱中的这个人,他已经融入了我的呼吸和血ròu,离开他是一种撕心裂肺的伤痛,这种痛现在如此鲜明,烙印在我的生命里。
眼泪不属于军人,但是那时的眼泪更像是自动从身体里往外流,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初一早上,雪停了。全连放假到初四,除了站岗所有训练都取消了,睡觉打牌还是gān别的事都没有人管,只要不偷溜出去就行。上午连长爱人在食堂包饺子,我们都去帮忙,嫂子是个热心肠,来了以后给我们洗洗晒晒,大伙都很喜欢她。在食堂里我们揉着面剁着馅,嫂子擀皮,有说有笑,不得不说部队里来了女人就是不一样,好像把家的气息都带来了。
杨东辉也来了,他站过了夜哨也没有多睡会,和我们一起跟嫂子包饺子,他心qíng很好,包饺子的时候不时说一句笑话,活跃气氛,让大伙哈哈大笑。他并没有特别看我,但现在他看不看我已经不重要了,我心里知道。看着他朝阳一般的笑脸,看他那么高兴,我在一旁包着饺子,掩饰着内心的qíng绪,也和战友们一起听他说,笑。
排长显然和嫂子比我们这些兵熟悉,耍着贫嘴向嫂子讨红包,嫂子边擀皮子边笑着说:小杨,别贫嘴了,跟嫂子说说,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就那样。杨东辉包着饺子没说什么,嫂子说:也该谈了,你瞅你这几年,想跟你谈的姑娘那么多,你一个都看不上,快别挑了。
我挑啥啊,一个穷当兵的,别耽误姑娘。杨东辉好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要不要嫂子给你介绍一个?
嫂子刚说完,战友们哄起来说:嫂子你就别cao心了,排长早有女朋友了,我们都见过,可漂亮了!
大家都起哄,我的心一沉,想起了徐静。
是吗?小杨,对嫂子还保密?嫂子很高兴。下次带来给嫂子看看!
杨东辉瞪了他们一眼,对嫂子说:嫂子你甭听这帮小崽子瞎起哄,我老家一个同学,有事来城里待了两天,我接待了一下,就这。到这帮家伙嘴里就变味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杨东辉的余光向我看了一眼。嫂子说:你可不能瞒嫂子啊,这有什么可害臊的。我看呀你没说实话。
真不是。要谈上学时候早谈了。
杨东辉认真地说。看他的样子,我感觉他和徐静之间真的没什么。排长的为人如果真的和别人女孩有什么,他不会不认。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正面谈起徐静,虽然我们一直都没提过这事。
嫂子关心地说:你们连长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叫我有好的帮你留心,你自己也得抓紧。
杨东辉边包饺子边说:谢了嫂子,现在连里事多,任务重,我暂时还顾不上,等等吧。
听到他拒绝嫂子的介绍,我心里高兴,夹杂着五味杂陈。
饺子没有包完排长就出去了,听说杨东辉回来了,他的一帮老乡来找他,他们一群人叫上排长去安排活动了。这是大年初一,除了值班gān部,官兵都趁着难得的假日放松一下。连里组织娱乐活动,外面下起了雪,战友们都窝到了俱乐部里玩,我没去。
白洋过来找我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宿舍,白洋过来叫我老高,走啊,俱乐部放影碟呢!
他过来拉我,我说我不看了,你去看吧,我躺会儿。
白洋坐到了我身边,看着我,难得地没有闹腾,问我你在想啥,想怎么跟你排长说你要走?
有时候他真的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什么想法都瞒不过他。
排长这次回来,马上就会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如果我不告诉他,他知道了以后会是什么后果,我不敢想。我得在他从别人嘴里知道这消息以前亲口告诉他,可是我几次想找机会开口,都开不了口。
尤其在经过了昨晚之后,我还能张得开这个嘴吗,只要想到他风尘仆仆的笑脸,我的心就像被刺刀撕了一个口子。
这件事像一个沉重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
白洋看着我木无表qíng地望着上头的chuáng板,叹了一口气。
老高,你这是何苦呢。现在还来得及,赶紧的,去找连长把那个申请撤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走,你舍不得连队,舍不得你排长,那你还这么犹豫gān什么?说实话,那个调级就那么重要?凭杨排的本事,他那么优秀,就算明年升不上去,一定还有机会,啥时候再立个功受个奖,不照样能往上走吗,退一万步说,就是职位受点影响,那也不能全怪你,你gān吗这么死心眼呢?
这件事,白洋已经知道了。他从知道我主动要走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大半,我没有瞒他。
我看着顶上的chuáng板,没有说话。
哎,你听到没有?
白洋推了推我。
白洋,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我一辈子心里都不会踏实,你懂吗。
白洋不说话了。
我不能拿他的前途去冒险。也许,我只是为了图个心安。否则,我原谅不了自己。
排长是顶天立地的军人,他不应该获得这种方式换来的荣誉,这是对他的亵渎。但是排长,原谅我带给你的亵渎,但这些荣誉,它们是gān净的,因为它们本就应该属于你。你比任何人,都配得起它们沉甸甸的光彩。
晚上,杨东辉跟他的老乡和战友们去外面喝酒,把我也带去了。
他们都是gān部,过年期间外出吃个饭也没什么,杨东辉就带了我一个战士。我们到了外面的一家饭店,虽然大年初一开张的饭店不多,这家客人还挺多,很热闹,顾着年节纪律,没喝白的,叫来了几箱啤酒,喝得也很高兴。
跟这些老乡在一起杨东辉总是很放得开,他叫我坐在他身边,我一直在他身边坐着,跟他们倒酒,布菜,杨东辉的几个上次见过我的老乡说:你还真是喜欢这个兵,到哪儿都带着他啊?杨东辉说:怎么,羡慕,你也带一个,比一比有没有我的兵好!老乡笑起来说:真是护犊子啊?天底下就你这个兵最好啊?杨东辉拍拍我:没错!
喝着,说着,笑着,我坐在杨东辉身边,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热度,那种温暖在这个夜晚的饭店中特别温馨,踏实,让我的心充满了暂时忘却烦恼的幸福。我看着他在灯光下生龙活虎的面孔,生动的表qíng,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都牢牢地记住,以后在那些空寂的日日夜夜可以回忆得更清晰一点。他喝得不少,但啤酒他是喝不醉的,他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了看我,笑了笑,他揽过我的肩,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他做得很自然,坦dàng,桌上人都喝着,没人在意,他就这么揽着我和老乡们唠嗑,喝酒,他臂弯的热度让我的心发烫。
酒桌上他们说起要转业的一个老乡,讲起了离开部队的话题,这话题有点伤感,一个中尉对我说:你个小兵蛋子,现在你不懂,等你退伍的时候就懂了。
杨东辉边喝酒边说:他早呢。
几个gān部说:也不早,说快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