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带着珙桐出去了,边走边在想怎么安置她的事。本来想送到姑姑房里养着,后来又一想,太子妃摆明了是要抬举她,索性把她送到偏殿去,也算是结个善缘。
这个珙桐长得一副五六分似薛孺人的面孔,虽不十分像,但也尽够了。主要是身姿婉约,想来太子爷就好这一口,太子妃也算投其所好,博一个贤良。
沈策这边的探子来报,南安王沈荡那边和他上的折子一般无二。都是请求皇上加封长公主、赐居长公主府再在公主回朝当天设宴,遍邀王公贵族。
于是,众心归一。长公主回朝浩浩荡荡,宴就设在紫宸殿外。
现场丝竹弓弦,管乐缭绕,乐府的排了几个月的曲子今天终于亮相了。
有资格陪着太子领宴的只有太子妃。他们二人一同坐在皇帝左侧下方,遥遥相对的是南安王沈荡和王妃姚氏。
沈荡端起酒杯,眼神盯着沈策,在沈策回望他时,又把酒杯高高举起,挑起眉毛笑得放肆,口型里说道:“太子爷,敬你。”
沈策也没含糊,眼神直直对着他,一杯酒还了回去。
皇帝坐在上首,只当看不见儿子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你来我往。他笑着喝止:“你们两个,都是娶了妻的人了,这还没见过你们大姑姑就吃醉了酒,叫人笑话。”
沈策早已觉得不妥,不应该由着去他闹,自己到底叫他带偏了。于是站起身来请罪,只见他肃然下拜道:“昔日为社稷安宁,姑母毅然和亲敌国,忍辱负重二十年,此等大义,令人感佩。今朝姑母荣归故土,侄儿特备薄酒,以表敬意,愿姑母福寿安康,长乐无极。”
平阳长公主已年近七旬,南朝的风沙大,将她吹得垂垂老矣似八十许人,重新穿上燕朝的服饰、吃着故国的饮食都令她如在梦中。但现在的她仿佛什么都能处之淡然了。
看着高台之下的她的尊贵的太子侄儿,听着他嘴里的话,应该是真心的,但她仍只是淡淡道:“吾为皇室血脉,自当为国分忧。昔日和亲,亦是职责所在,今得归故土,已是幸事。”
长公主很好地打了个太极,但也十分不给太子爷面子。上首皇帝的脸色已然不太好看了——他这位大姐姐,是对他、对燕朝仍有怨言啊。
只有南安王乐得痛饮了一杯,姚氏悄悄瞪了他一眼。
宴无好宴。
车驾里,太子爷与太子妃相对无言。
太子爷方才吃了个好大的没脸,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原处饮酒,一杯接一杯,回去的路上便有些微醺。
他眉头紧皱,手肘支在车侧,手指按压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太子妃胎气有些弱,近来总是参汤不离口,手中捧着一碗参汤徐徐地喝着。
“轰隆——”
车轱辘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太子妃一个没拿稳,整碗汤就那么泼出去了。
太子妃惊了一下,抬眼去看,太子爷的玄色龙纹袍子被打湿了——胸口暗下去一大片,实为不雅。
“殿下赎罪,这可怎么是好。”太子妃连忙请罪。
总不能让太子爷脏着衣服走出去。
沈策睁开眼睛,仍是皱着眉,用手揩了一下胸前,哑着嗓子道:“无妨,孤回书房整理便是。”
“恰好到妾的琅华宫了,殿下去偏殿换一下洁净衣服再走吧。”太子妃语气恳求。
沈策片刻后点了点头,太子妃这是在邀宠?也罢。
说话间就到了琅华宫,由李世英掩着太子爷进了偏殿。
偏殿堪堪点了几盏灯,并不太能看清。但是香却好闻,让人闻了心里暖洋洋的。不似平日的香味,倒平添了一丝奇异。
太子爷刚把外裳脱下,就见内室一个影影幢幢的身影——乌油油的头发披散着,一身藕荷色的寝衣堪堪遮住小腿,整个人纤秾合度。
他此刻有些晕晕的,心中纳罕:薛氏,她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