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听话(1 / 2)

重新被暖气充斥的别墅,静谧冷清,却很快,在他们彼此交错的视线和呼吸的流连中徐徐温热起来。

悠悠摇曳的烛光,将男人凌厉锋利的棱角一点点虚化,他眉眼漫开的轻笑,连光影都一时为他镀上了温柔的笼罩。

这一幕,实属久违的熟悉感。

宋念安混乱的思绪慢慢被涌现的回忆肆意占据。

这似曾相识的打趣对话,和男人长身玉立的模样,蓦然将她牵扯回他们第一次遇上的场景。

那会应该是深秋了,红枫林包围的路道都是枯落的枝叶,来回自行车上的铃铛清脆,西院寺庙前的风铃声入耳,轻轻一脚踩上枯叶,都是“嘎吱”的细腻声。

那是宋念安第一次到中国,时年九岁。

宋念安不是生来就长在溪安大院里的。

先前,她有随母亲在国外住过很多年,一直到上学了,才回到国内,认识了后来真正与她有关的家人。

在宋念安的印象里,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英勇的军人,在一场意外中牺牲,叫林柏安,却一眼都没机会见。

因为母亲怀她是意料之外,而她还没面世,父亲就离开了。

所以后来在国外,宋念安很清楚那个从商家庭不可能是自己的家,自然抱着局外人的心态,一路谨小慎微地长大。

而那时候的她,明明只是个孩子。

后来回到中国,母亲宋芷青带她去的第一个地点,就是位于溪安城南的西院寺,深山古刹,空净笼罩。

母亲说,这里是她和父亲定下姻缘的地方,要带她来看看。

其实那时候的宋念安还没走进老院,甚至只知道自己有个姐姐。

她也不知道西院寺的姻缘代表什么,不明白母亲的怅惘若失是因为什么,她只当是她想父亲了。

而东张西望,宋念安有额外注意到,来这的,大多是一男一女。

寺庙枝头,姻缘相挂;风带秋桂,吹起长思。

这是母亲在红色绸缎上写下的话。

她还另外给宋念安和姐姐林钦吟都写了一句,像是早知自己过得苦善,不想让晚辈也如此一生。

姐姐林钦吟的那条,是宋念安帮着去挂的。

而当她挂完,从台阶上下来时,就注意到了一旁在排队等待的抽签,明码标注着,二十元一次。

排队的人不少,从寺庙里一路到寺庙外的等候区。

宋念安记得母亲每次来,都要抽一签的,遂打好招呼,就乖乖站了过去。

可能是看她小孩子吧,推搡的时候都有人在后面护着。

起先是女人清浅的香水味,而后便是清冽凉淡的皂香味,像候海时那一抹舒凉,寡淡,却萦绕不去。

女人急躁地接完电话离开。

身穿浅蓝校服的少年向前靠近,安定站在了她身后。

光从投落地面的身影,宋念安就能察觉他身高的颀长挺拔,余光扫去,少年校服校裤松垮衬身,运动包斜跨在身,双手插兜,随意懒散的风格。

光晕在后,如作背景,将他整个人恣意清俊的轮廓勾勒清晰。

那时的宋念安并不知道,身后的少年会是她之后很多年的羁绊和渴望。

就在她排得无聊,想要转头去看看宋芷青烧完香没,突然有两个比她还小的小男孩互耍着冲过来,就朝着她站位的方向,嬉皮笑脸的,根本没考虑可能会刹不住车。

宋念安反应也慢。

就在两个小男孩自己都慌张时,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股力道,少年温热的手护在她额前,折转过身,把她护在自己怀里,任由小男孩撞在他身上。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宋念安怔在原地,木楞又本能地感受着少年呼吸的温柔起伏。

“喂,小孩。”

“嗯?”宋念安慢一拍地回神,转过身,呆呆地仰颈望去。

那一刻,她才清晰地看清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利落的短发,漆黑彻墨的瞳色,清透到不含一丝杂质,眼尾微扬,在光下平添生来张扬的矜贵。

淡笑浸染后,整个人更是多了几分温和和深邃净澈的吸引感,耀眼至极。

一时间,宋念安小小澄澈的瞳眸都忘了轻眨。

少年时期的傅听言本就傲气贯身。

他和小宋念安对视了几秒,耐心般般,轻敲了下她额头,散漫挑眉道:“还排不排队?”

宋念安回神,点点头,憋了几秒,小声道:“谢谢,哥哥。”

“嗯。”这话挑起笑意。

就在宋念安重新排回傅听言前面时,只听后面慢慢悠悠传来的低声:“小孩排什么姻缘队?”

“......”宋念安感受到了赤.裸.裸的别意,转头,轻瞥了眼宋芷青那,一本正经地回他,“小孩怎么就不能排姻缘队了?”

傅听言倒是觉得新鲜,“一个人来的?”

“不是啊。”宋念安表面在和傅听言聊天,但脑海里一划而过前两天宋芷青看新闻时,里头播报的拐卖新闻,加上她在国外,也没少听那种危险事,难免心头一怵,别扭道,“哥哥,你是有什么事吗?”

“嗯?”傅听言低眸看她。

宋念安被瞧得很不自在。

她可能是被宋芷青灌输多了在外一定要小心,别和陌生人说话,别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现在虽然傅听言保护了她,她还是戒备心不小。

“我就觉得吧,”宋念安寻思着自己也不能直白说心思,一阵大脑风暴后,带怯地闷声道,“你这放学怎么还来排姻缘队?”

“......”傅听言猛地被噎了下。

这小孩没说错,他的确是刚放学,本打算去打球,却被自家老头一通电话招了过来,说有急事来不了,非让他在今天的良辰吉时取个签。

“怎么?”傅听言眯了下眼,很灵活地用宋念安的话给她回了过去,“放学怎么就不能排姻缘队了?”

“......”宋念安无语。

看似占得上风,傅听言原先有点低沉的心情好了不少,但念在对方是个小孩,还是收敛玩的心思,漫不经意道:“我到了该排队的年纪了,看不出?”

“嗯......”宋念安迟疑地盯着他,努力的眼神都像是在判断他那随口话是真是假。四目相对,几秒,她得出了结论,“看不太出。”

本以为是夸他少年感,到不了该急的年纪,宋念安又在思索后,语出惊人地来了句:“但你要说仔细看,也不是不能看出来。”

双重否定的话......

“......”傅听言唇边的笑忽地就淡了。

耳边好似一闪而过自家老头刚刚电话里那句:“人季家、时家都早就安顿好了对象,从小一起长到大,别提多好,你自己好好上点心吧!”

时家、林家、季家、傅家都住到一个大院里,只是分属海、陆、空三块。

傅听言的培养方向和季家长子季淮泽一样,是空军。

而傅老嘴里的对象,季家长子季淮泽挑的林家女儿林钦吟,时家独子时鉴则是挑的季家小女儿,季淮泽亲妹妹,季向蕊。

这么一来,傅老玩得好的两家,傅听言没戏了。

就因为这样,傅老急得不行,非得算良辰吉日,让他这会来抽签。

像是一瞬挑起了什么,空中一阵风过去,竟多了凉意,宋念安倏地缩了下脖子,像个怕冻的小鹌鹑。

傅听言波澜不惊地盯着人小鬼胆大的小孩,敛笑后没什么表情,眸色很冷淡,连最后那点含温的夕暮都没照暖。

周围喧杂不已,唯独他们这里突然就安静了。

有点诡异。

宋念安冷不丁瞟一眼,心里就咯噔了。

这人怎么脾气这么差......不会是因为她刚刚说的话吧。

不会吧......

她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现在学习压力都大到这么敏感了?

就在宋念安想要在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身上力挽一下狂澜时,旁边突然走过一对男女,女人紧张地低语:“这庙不会这么灵吧,怎么还有第一个在这碰上对话的异性就会有缘在一起的传言?亲爱的,我上次来这还没认识你呢,但我有和一个男的对话,不要紧的吧。”

男人安慰她:“这传闻也就是说说的,这异性也太宽泛了,难不成差个几十岁也有可能?你别多想了,我们走。”

宋念安:“......”

傅听言:“......”

嘀嘀咕咕的,后面说的,他们就听不见了。

傅听言低头瞥了眼个头都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孩,突然觉得这传闻荒唐至极。

反观宋念安,再不谙世事,听到这话,脑骨碌一转,能不懂什么意思吗?她那点想要安慰的话涌到唇边,也一下散了。

最后,他们互看一眼,都理智地移开了眼。

那时的宋念安并不觉得,自己会和这个搭话搭得多少有点像人贩子的哥哥再有交集。

所以大院所有人都以为宋念安是在后来走进大院,和他们几个哥哥姐姐一起去游乐园才遇到的傅听言,其实并不是。

这场见面,她没说,傅听言也没说。

到现在,似乎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命运的安排很有意思,他们早就遇到了。

当下,异国他乡。

宋念安眸色微闪,震惊于男人真的是傅听言的同时,却多一点靠近的步伐都没能迈出。

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敢。

消失三年的人突然出现,就这么机缘巧合地出现在她的绑架地,在危险关头几次及时护住了她。

宋念安望着男人压抑冷淡的眉目,心头倏然涌上一股酸涩,堵在喉咙,唇腔,如同哽刺,生生一个字眼都蹦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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