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薏看着她,几秒后,歪了下脑袋。
“怕啊,”低不可闻的语气,“当然怕了。”
但她拍了拍肩膀,还是说:“看看他们这里的肩章,一步步升上去的,对国家的承诺都在里面。他们有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没有理由用一个怕字就要他们回归安稳,那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
宋念安明白,只是那个男人的眼神太慑人。
她原以为她可以如傅听言所说的,睡一觉就忘了黑豹组织的所有过程,但经历就是经历,磨灭不掉。
但芮薏说到这里,还是笑了:“如果可以,谁不想让他们只是个普通人呢,普普通通,每天/朝九晚五做着规矩的工作,生活平淡,但能保证幸福安康,尤其,还不用担心三口之家会不会随时发生什么变动。”
白天发生的事情多少传了点出来。
就算维和部队的人没有说什么,医疗队、心理队总会有人小声讨论,大家就算常年在外,见惯了危险,也不能免于心慌。
要知道,他们去的那里可能是危险,但和这里随时随地都会冷/枪炮/击的程度还是不一样。
宋念安看着一向乐观开朗的芮薏,此刻也有了黯然,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牵了牵她手,佯装轻松地淡淡笑说:“芮薏姐,我相信他们。”
“傻小孩。”芮薏最看不得宋念安这种情况下的乖。
她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安慰,“天热,喝点凉茶去去火气。”
“嗯。”宋念安点头。
而此刻的另一边会议室,紧急会议已经走到尾声。
队员相继离开,傅听言唯独留了孟沛霖。
窗外已见橘调夕阳的暮光悠悠散漫透窗撒进,温和了一室冷气沉淀的锋利,傅听言坐在偏光角上,光影擦过他的侧颊,将他整个人冰冷的感觉也暖化不少。
确保其他队员都下楼后,傅听言才把准备的两份资料摆在孟沛霖面前。
一个是他,傅听言,yan;
一个是段景琰的照片,旁边却是打印出的今天行车记录仪里kill的模样。
“什么意思?”孟沛霖是其中唯一具体清楚傅听言在黑豹组织蛰伏具体的人,现在碰到这两份人物资料,多少有不明所以的局促。
傅听言轻指了下kill和自己照片对比的细节,“觉得熟悉么?”
“这就是你今天碰上的人?”孟沛霖一眼就抓住了细节。
傅听言没否认,肯定道:“他之前一定见过我。”
孟沛霖确保kill这就是在模仿,眉头皱起,“会不会就是那次跳海的人?”
傅听言却是摇头,“不是他。”不可能会是沙里。
孟沛霖的注意力都在一旁段景琰的照片上,“那是?”
“觉不觉得很像小琰?”这话说出来,傅听言闭眼,嗓音还是微哑。
“怎么会......”孟沛霖难以置信地看他。
傅听言很懊恼地笑了下,“虽然我也不想相信,也不想往那个方向去猜,但他的模仿痕迹太重,如果不是警告我,那大概率就是提醒我。”
“而且——”傅听言解锁手机,打开了他们之前一起学阿耶于语时,意外录下来的语音,里头就有一段是段景琰最经典的“gentle”。
放出来,接连两边,都和回响在傅听言耳边的那个声音相差无几。
他说:“我今天听到他说gentle了。”
手机里段景琰念英语的嗓音还带着笑:“听言哥,我还专门去查了字典呢,我这gentle念法可是美式英语,开头咬字重音,你们念的那叫英式英语。”
傅听言的笑越来越遮掩不住沉郁,“单是gentle这一点,我不可能会怀疑,但他今天带了口哨,和以前一样的方式,口哨咬在嘴里,看似挤着腮帮,但没吹,他能发出哨声完全用的是齿哨,喉间发出来的。”
齿哨是他们以前训练时意外发现的惊喜。
大家聚在一起,口技一样的玩乐方式,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环境里,也能纯粹到不亦乐乎。
能做到这么多夹杂在一起的,会是蓄谋已久么?
傅听言不太敢猜,黑豹组织狡猾的人太多,但他又怕错过任何一点段景琰的消息,尤其是今天这么明显的。
孟沛霖沉默了好久,盯着照片里kill的模样,心里突然涌上涩意。但根据今天的情况,无论对方是不是段景琰,他们都已经处于被动地位了。
“现在下不了定论,但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孟沛霖肯定的是,“如果真的是小琰,之后必定还会碰到。”
如果是他,那他们就一定会让他重新拥有段景琰这个名字。
离开凌河的船只一路穿过荒凉,中途更换快艇回到卡鲁比亚基地。
到时,夜幕已经落了黑,沉沉浓深的夜光浸在新来秃鹰的眼里,总基地除了有kill带回的人,还有白天演戏演全套的女人。
女人一路上都面无表情的冷漠。
按理说,她不是kill的人,而是那个指挥kill,之前在黑豹组织化名为沙里的男人,在现组织里,所有人都称呼一声“master”。
她没必要对kill毕恭毕敬,但kill在master那边太不走寻常路了。
master可以对kill的放纵,有事说事,无需讲规矩喊他。连带着地位比较,女人在kill面前都得低微。
所以之前被kill安排媚域抓内鬼,来了还没半点别话,女人对kill的意见更重了。
她原先看到今天突然闯入的那帮人,想搞kill一通,佯装自己不见,那这样master一定就会有所意见。
但女人万万没想到的是。
她刚随着kill走到基地一楼正中央,kill有违寻常的一声“master”,男人闻声从倚靠台边的位置起身,走近后,抬起的巴掌直接带着呼啸风声,越过kill,狠狠扇在了女人脸上。
女人踉跄不及,整个人捂着火辣烧透的半边脸颊,重重摔在地上。
她随手带下旁边小台边的玻璃杯,“啪”的一声,碎玻璃零碎溅在她手上,刮划出刺眼痕迹。
划口蔓延出的血,像是蜿蜒的蛇,贪婪爬在她手腕上,狰狞刺目。
男人愠气浓重地瞪着她,用所有人都听得懂的卡鲁比亚语凶狠骂:“废物!我说过什么!现在别惹那帮军人,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
女人一个愣住。
她从没想到不过是违逆,master会朝她发这么大的火。kill之前违逆地意外朝难民营投了小批量试药,也没见master怎么处罚他。
身上化脓的地方就算上了药,还是麻木钻涩的疼,女人没忍住,怒火直接汹涌没上,起身死死盯向kill,“同样都是手下,为什么能偏袒他?”
master盯着她,眸色渐变诡谲。
还是kill主动承认:“之前投药是我的失误,但小批量的试药,毫无成本还有了成果,说明我们这次研究的新药可以进行交易。”
男人喜欢钱,那他自省的态度,加上最后达到理想化的成果,无疑在交流方式上占据了优胜。
再没更多废话,男人给出的眼神,女人被新人手下带走,关进了地下室。
基地一楼很快剩下男人和kill两个人。
男人早就知道kill今天碰到的是谁,他戏谑地擦燃着打火机,任由乱窜的火苗摇曳灼烧在烟头,嗅出刺鼻却刺激的尼古丁味。
“确认了,是他?”
kill淡定站在他面前,“确定了,是yan。”
男人作为沙里存在时,在黑豹组织里就以报复欲强有了名头,现在脱离,更是肆无忌惮,“后面的计划,想选哪个?”
不是让他制定计划,而是已有两个,让他任选其一。
但kill知道,无论哪种,都会是他亲手面对傅听言,更甚的,还可能波及孟沛霖。
现在是以kill这个身份存在,那那个掩藏在心底的段景琰,只能忍。
他没有眨眼,甚至连呼吸都未颤抖一秒,瞳眸漆黑不见底,仿佛藏匿无尽狠戾,“我选第二种。”
男人听完他的选择,突然就大肆笑出了声,双眸却阴沉似匿鬼翼,“为什么不选第一种的女人?”
kill和他直视,没表现出一点惧怕。
“当时在黑豹组织,就拿他的女人动过手,中国有句古话,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kill浅浅扬眉,表情里纵是运筹帷幄的笃定,“如果再从那个医生身上动手,怕是会难度更高。”
这话很有道理,但男人只是盯着他,唇角溢着难以言说的可笑,“你最近中文学得不错?”
kill不过颔首,“意外看到而已。”
男人不是没学过中文,只是在审视好久之后,突兀说:“中国还有个成语,叫什么——”
他故意拖着腔调,话里尽是戏弄:“画虎类犬?”
kill听出了男人这是在讽刺他。
即便他现在颈间的图案和那颗喉结上的痣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洗掉了,但这也阻挡不了女人的通风报信,任何一点细节,男人都知道。
画虎类犬,连模仿都不会的意思,不伦不类。
kill知道如果自己圆不回去,那这会是男人心里的歧义点。
他努力撑着自己胸膛里滚烫的涌动,表面死水无波,只是自认才疏学浅,顺应着说:“还需要master教导。”
男人就喜欢kill这么有眼力见的。
他从兜里拿出一瓶新药,不是投放于难民营含菌种的那个,而是专供刺激,一般只走男人手的新药。
男人拍了拍他肩膀,一脸赏识:“跟着我,不会亏待你。”
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停不了了。
无论今天的提醒有没有到位,kill都不怕玉石俱焚的死亡结局,只怕自己走到穷途末路,都没除掉眼前这个随时都会威胁到维和部队那边安全的祸害。
kill咬了咬牙,不迟疑地直接拿下那瓶新药,恭敬的姿态,低头,“谢谢master。”
当晚,宋念安是在会议室里找到傅听言的。
所有人都去吃饭了,唯独傅听言迟迟没出现。
而那间只亮微光的会议室,反复播放的都是段景琰那接连的几条语音,除此之外,便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宋念安站在窗外,第一次看到傅听言这么落寞的背影。
她还记得上次办祭奠,傅听言说到段景琰那个名字时的压抑和隐忍,今晚浓稠到了极致。
宋念安不是不理解,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在碰到白天那个男人之后,傅听言会有这么大的情绪转变,是因为挑衅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只他们两个人的办公楼,随便一声一息都能随意打破寂寥的平衡。
宋念安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进去,便迟迟都站在门外,手里那杯温热的水,在热风中,一直没有凉却的意思。
傅听言转过身,注意到了她。
他抬头,意味未明地朝她伸了下手,示意,宋念安这才听话走进去,到他身边,“哥哥,茶......”
即便,旁边还有余水的水杯。
傅听言淡应了下,还是喝了宋念安带来的。
茶杯放在桌上后,他环腰搂抱住她,任由她贴近在身前,脸颊轻靠在她衣前。
宋念安能感觉到傅听言的倦意和低沉。
没有过多的话,她只是陪着他,手缓缓摩挲着他微硬又刺人的短发,暖调的灯光笼罩在他们肩头,无声静谧很快取代了夏夜的孤凉。
许久之后,宋念安才轻轻问:“哥哥,我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傅听言这才起身,借着光色,细腻描摹出她的模样,戾气依傍的消沉像是猛然间找到出泄的闸口。
他牵住她手,轻吻了下她手背,“念念,我突然很庆幸。”
宋念安看他,唇间微扬了点弧度,“庆幸什么?”
傅听言看向她的眸光深邃,嗓音低却温柔:“庆幸当时出事,我能在你身边。”
庆幸能在身边保护好你。
才能有现在,你能陪在我身边的机会。
傅听言不是个信命的人。
西院寺那个初见即终生的命运,他觉之玩笑的过去,在某一时刻信念或临崩塌,会因宋念安的存在而重塑非凡的意义。
这世界上的爱情千姿百态,并不影响他们的,独一无二。
作者有话要说:预估的剧情点是一万字,没想到八千写完了,没事,明天还有剧情点。
2("跌进你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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