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众人三三两两散去,毛吴氏收起脸上笑容,转身进了行宫后头一处用作更衣的暖阁。
里头已经生了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穿着紫檀刻丝菊花缎袄的贵妇人正背对着门,站在那尊硕大的福寿双全铜火盆前微微出神,却正是崔大太太。
看着她那侧脸上的神情,毛吴氏原想张嘴的话,忽地就咽了回去,有些犹豫。
事情没办好,会不会得人怪罪?
不过只一时,崔大太太便察觉到,转头笑了,“方才难为你了。”
毛吴氏忙赔笑道,“有什么难为的?只是那宁家……”
崔大太太望着正对着她们方才说话的那扇窗户,淡淡打断,“不必说了,我知你的一番好心。”
毛吴氏心里顿时熨贴起来。
她公公毛延福虽也得皇上信重,才给派到金陵来管着江宁织造这么个肥差,但若是比起崔老太君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却又大大不如了,是以毛延福一向对魏国公府极是敬畏。
但自从离宫,崔老夫人便异常谨慎,从不无缘无故接受旁人好处,便是宫中旧人也不例外。毛延福来了这些年,竟是连个拍马屁的机会都找不到。
毛吴氏想要讨好公公,自然就得在崔家女眷里下功夫。
只崔大太太禀承婆婆教导,寻常来往可以,但稍显得亲密的话,那是半个字都不会多说。是以相交多年,这还是毛吴氏头回得了句暖心的话。心中激动,可想而知。
她暗自琢磨两下,越发做出打抱不平的样儿,“太太好性子,我却是看不下去的。这宁家如此不识抬举,真真是枉费了太太的一番好心!不过太太也勿要担忧,就以府上的门楣,什么样子的媳妇找不到?回头我必给崔鸿弟弟寻个绝色,到时看那宁家羞也不羞!”
崔大太太道,“倒也不必绝色,才看你家女儿也有十岁,乖巧懂事,我很欢喜呢!”
毛吴氏一下懵了,紫涨着脸皮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接话。
她虽好拍马屁,可但凡还有点人性的爹娘,怎舍得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崔大太太看她那神色,嗤笑起来,“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容易,可搁在自家只怕都要为难的。我也不怕说句大实话,若我是个局外人,也是断断不愿意把亲生女儿嫁与鸿儿的,可谁叫我偏偏是鸿儿他亲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