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程日华,叶渡在军中就有所耳闻。自己还在做伍长的时候,人家就是管理一千人的都统了。等自己混到了都虞侯,人家已经是五千人的牙将。升迁之速度,简直就像是做火箭。后来与突厥人签订协约,圣人亲自主持裁军,将部队散落于地方,这程日华虽然也只捞了个折冲府,但是人家在总管府也是有位置的。这种人物,如果不顾一切地进攻叶家的话,叶家的日子绝对不好过。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叶家想尽办法跟对方做过一场,而且要赢得漂亮,让对方有多远滚多远。要么就是请大都督府协同作战,但大都督府有本事裁撤人家,有没有本事跟人家动手,还得另说。定州程家虽然不如河南道程家那么凶狠,但是人家在定州、涿州、易州三州之地都有庞大的影响力。光坞堡就有起码上百个,这样的狠人家族,你是怎么敢裁撤人家的啊!一想到跟程家做过一场,到时候自己努力许久的成果,很有可能毁于一旦。叶渡就格外的郁闷。该如何是好呢?如今的叶渡,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这句话。大都督府的事情只是在脑海里一过,他就开始想着怎么单刷程家。程家虽然家族势力庞大,但若是征服了程家,就意味着自己获得了一大片肥沃的土地。一边儿的司马先生忍不住开口道,“东家,程家势大,人才辈出,学生觉得没有必要力敌。”刘向也颔首道,“以学生拙见,咱们大可以将人手一股脑地搬迁到白洋淀,这程家就算是再厉害,也不至于追我们到水域吧?”“即便是他们敢,他们又不擅长水战,到时候灭他们轻而易举。”叶渡当即摇摇头。他可以带着辎重、作坊跑到白洋淀。可脚下的土地怎么办?这可是乡亲们辛苦耕耘出来的土地,到时候程家要是在此地落脚不走了,岂不是给人家折腾了?而且自己走了之后,沧州的其他百姓又当如何?自己既然掌控着沧州,就不得不为他们的福祉谋划,遇到敌人就跑,以后百姓要如何看自己?而恰在此时,王老五则说道,“东家,这里是咱们的家,程家也是**凡胎,咱们岂能听到他们的名号,就轻易言退。”“我建议将这几日在白洋淀练兵的张大隗叫回来,以防备程家反贼。”这个时候,一直未曾开口的苏灿也开口说道,“对,这里是咱们家,咱们为什么走?程家虽然厉害,但咱们也不是泥捏的。”“我们将兵力集中起来,未必不能击溃他们。”叶渡也觉得,这个时候将兵马藏匿在白洋淀没有什么作用。反正那里水域多,一般人也不可能轻易涉足。于是,叶渡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开口说道,“派人去白洋淀和六龙梁,抽调部队回来。”尽管斥候说程家的部队,行动飘忽不定。但三千人的队伍,肯定走不了多快。按照刚才虎子标记的发现对方的地点,没有个十天八天的根本找不到百谷堡。然而即便是发现了百谷堡,但是百谷堡有个特点,往西有深山,有密林。当初叶渡选中了百谷堡,就是相中了这一片的地形。也就是说,现在的叶渡还是有很长的时间来应对此事的。不过即便是如此,听到程家谋反,派出部队进入了沧州,还是让沧州的官场无比的震动。即便是沧州现在让叶渡控制着,而且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但是从本质上来讲,沧州本地可战之兵,只有叶渡的乡兵,以及李哙的折冲府。可对方却有六个折冲府,里面还肯定夹杂着大量的程家部曲。什么跟程日华他们划清界限,逐出族谱,都是屁话。哪怕是杨长史听完此事之后,都开始劝叶渡将作坊和粮食以及财物,送到白洋淀去。他的理由很简单。沧州百姓的安危很重要,但是叶家更重要。如果叶家毁于一旦,那么以后这偌大的沧州,谁来赈灾,谁来带百姓们脱困?但叶渡却不这么想,在得知程家进犯的消息之后。首先派遣出大量的赏金客,随时监视程家的动向,好做出及时的应对。其次,则是紧急动员治下的百姓,大规模的准备各种战争物资。比如滚木礌石、猛火油等等。更重要的是,立刻派遣人手,让他们去通知张大隗和王猛子,让他们暂停一切对外的军事行动,率领清河乡兵折返。发财固然大家都很需要,但是老窝更重要。诸多准备工作传达下去之后,一连就忙碌了两天。王老五更是连轴转,等到他见到叶渡的时候,眸子都是红的。“东家,咱们的人已经找到了程家的叛军,并且留下了人手监视。”“另外,咱们的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当中。”王老五看起来很是疲惫,口干舌燥,最后没站稳,直接瘫坐在椅子上,脸上的忧虑怎么都盖不住。如果说以前的王老五,肯定不会那么担忧,那个时候的他,觉得自己东家无所不能。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程家的名头比起当初的东家更加响亮,而且人手更加充沛。他很担心,自己跟东家一起的辛苦努力,毁于一旦。他不想回到之前,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看到王老五的神色,叶渡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现如今的叶家很强悍,即便是跟大都督府拼一拼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也是大都督府。跟程家这种有着深厚的底蕴的世家比起来,差太远了。要知道昔日的沈家虽然强,但那也只是在沧州强,真的跟河北道的程家比起来,差距岂止是十万八千里。但他又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脸上一副自信的模样,告诉他注意休息。便自顾地回到了后院。还在恢复当中的王嘉伊见到叶渡一脸忧虑的模样,也没有多说话,而是主动上前帮叶渡倒了一杯茶水。脸上温柔似水的说道,“大郎,即便是天塌了,奴也跟你一起撑着。”。。。。。。。就当清河村的众人忧心忡忡程家的进攻的时候,正在白洋淀练兵和在外佯装反贼搞钱的张大隗和王猛子都见到了叶渡派来的传信之人。当听传信之人介绍完情况之后,王猛子皱起了眉头,然后看向身边儿招募的几个狠人。他们都是游走于江湖的侠盗,此次朝廷加税,祸害百姓,他们虽然没有揭竿而起,却也结寨自保,带着百姓驱逐官府的官吏,闯下了不小的威名。他们对于清河村敬仰许久,被王猛子招揽,二话不说便加入其中。其中一人唤作张横,之前做的水上买卖,另外一人唤作童威,之前是个私盐贩子,此次被王猛子招揽之后,与王猛子一起做无本的买卖。攻克了数个为富不仁的恶霸,皆出力不小。“二位,现在咱们的处境不妙,定州的程家要进攻百谷堡。我先前说过,百谷堡是咱们东家基业精华之所在,绝不容有失。”张横是个大嗓门,拍着胸脯说道,“猛子老大,这种事情不必忧虑,俺们加入叶家,还缺投名状,不如今日暂时放过刘家堡,率众折返,跟程家做过一阵,让东家也见识见识俺们的本事。”另外一位唤作童威的中年人则颇有儒将风范,装束也偏向读书人,不过本人却生的孔武有力,起身说道,“张横兄弟,遇事冷静,咱们现在并不知道他们是否抵达百谷堡,也不清楚他们是否有援军,所以如何退敌,给东家纳一份投名状,还需要好好准备。”王猛子表现得颇为沉稳说道,“论防守的话,有张大隗张大哥坐镇,张大哥本事非凡,虽然未必能胜程家,但是程家想要攻克百谷堡,也绝非易事。”“但我身为恩师的弟子,岂能落于人后。奋勇争先,方显男儿本色。”“不错,俺们也是这么想的,猛子老大,你有什么谋划?”二人齐声道。王猛子笑着说道,“恩师除了使者之外,还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自己裁定,是不是可以找个地方,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天刚刚放亮。西山外围。随着朝阳升起,天气难免燥热起来。周边儿的不少野草枯黄,生机不在。吃过早饭的士兵开始整顿队伍。最后在军官的呵斥声中,出现了数个军阵。军阵之中的士兵,皆穿着大乾的制式军装,但大多数破烂不堪。而且这些兵士,大多数老迈枯瘦,不少人只剩下一层皮。如果不是他们拿着大乾的制式武器,估计路人都能当他们是逃难的流民。不过除了这些如同难民一般的士兵之外,还有一群装备精良的武士。这些武士人数不少,粗看便有二三百之数。虽然他们人员要少一些,也没有按照规矩列队,但却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恐怖的气势。此时此刻,在这支队伍的正前方,为首一个白发老翁面露满意之色,“日华真的是带兵有方啊,这才几日,便将这群蠢货练出几分模样来了。”陪伴在老翁一侧的中年男子一脸自傲之色,看向那些兵卒时,也是一脸鄙夷,“族叔,您莫要嘲笑侄儿了,这些杂鱼,也配称兵么?”他这么说,确实是实话,昔日他在边地,领的五千牙兵那是什么精锐,而眼前的士兵又是什么货色,在他看来,跟叫花子差不多。听完侄子的话之后,这老者也面露苦笑之色,偶尔看向程日华时,也有些惋惜之色。他在惋惜他侄子的同时,也在哀叹自己命运多舛。他程康身为程家子,却从不倨傲,为官清廉,为百姓爱戴。谁曾想这才刚告老还乡,便被家族派出来做这种事情。搞不好要身死在家乡之外不说,还有可能遗臭万年。当然,程康也清楚,这一次程家也是没有办法了,得罪了刘一统,为刘一统针对,朝廷裁军,一口气裁撤了程家六个折冲府。没有了武力支持的地方世家,岂不是要成为砧板上的鱼肉。这一次,若不是花了大力气,搭上了总管府的路子,程家损失只会更惨重。可总管府的大船岂是那么好坐的。今年干旱,总管府的日子也不好过,人家让程家做脏活,自然不可能不配合。当然了,程康也察觉到了总管府的阴谋,可人家背景深厚,根本不是他能置喙的。不过幸好,此次行动,族中派遣了日华帮衬自己。虽然自己替日华感觉到委屈,的却不得不佩服日华的本事。兴许是不满家族的所作所为,程日华即便是知道族叔是被逼无奈,还是很快离开,然后去整顿兵马去了。一边儿,程康和几个先生站在一边儿,看着在程日华的驱使下,乡兵已经准备出发。看着士兵的模样,程康不由地摇头。这一次,程家动员的人手,都是从刘一统裁撤下来的折冲府忽悠来的。这里面不排除刘一统不喜程家,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很差劲。这跟程家子弟,除了程日华之外,都醉心于由军转文官有很大关系。眼前这些士兵,也就程日华的兵士能看得过眼去,其他都是死鱼烂虾。此时,一名为程家效力多年的邬先生上前说道,“二爷,现在距离清凉寨已经不到六十里。”“不出两日,我们即可抵达清凉寨。等到我们抵达清凉寨,便可以增加大批的人手。”“而且有他们的指引,我们可以直扑百谷堡。”程康皱眉道,“你说的那人是否靠得住?”邬先生说,“清凉寨背靠清凉江,里面的都是水贼,其贼首乃是刘家子弟,前一段时间叶家进攻刘家堡,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道刘家在清凉将有生意,曾见过叶渡的弟子王猛子。”“现如今的刘家对叶家恨之入骨。”“原来如此,”程康点了点头,“这个刘家不是什么良善人家,此次跟他们合作,也是迫不得已,大家要谨慎为上。”众人连连颔首。程康继续说道,“此番若是能成功打下百谷堡,扫灭清河村,夺取其财货,抓住叶渡,逼问出麻衣、纸衣的方子,尔等都算是有大功劳于程家。”“届时不论是土地、金银,还是举荐为官,都少不了你们的。”这位邬先生尚未回应,一边儿的负责带路的向导邹文轩笑吟吟地说道,“程二爷慷慨大气,在下是知道的。”“此次在下预祝,程二爷马到功成,到时候我们这些卑贱之人,也能跟着分润些好处。”这位邹书生的吹捧,让程康心里很别扭,但还是给予其善意的笑容。而一边的邬先生则是一脸的嫌弃之色。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吹捧个什么劲儿?你一个读书人一点节操都没有了么?而且说到底,你也是沧州人,你们沧州人受苦,你心里很爽吗?而面对邬先生的鄙夷之色,这位邹书生却眉宇一挑,露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论出身,论谋划,我一个寒门书生肯定比不过你们。但论没节操,没下限,你们谁能与我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