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疯传,陆家危墙将倾。
陆霄练重伤倒在特调处门前,若搁陆襄亭从前的脾气,定要将这特调处闹得天翻地覆,最不济也是个公开道歉的结果。
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陆家似乎被敲打得默认吃了哑巴亏,连找后账的力气都没有。
方青黛人在上海,这些传言自然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油然而生。她不敢想象,倘使陆家都被压弯了脊梁,悬在上海头顶的这把利剑,将如何锋利地刺穿它的心脏。
所以,她从心底里想去探望陆霄练,想看看他好不好,是否有她能帮上的忙。可她也纠结犹豫,怕这一去会给陆家添麻烦,怕她对陆霄练任何的关心,都是之于柳水生的一种背叛。
她清楚,自己应该恨陆霄练,却越来越恨不起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白川遇刺之后,百乐门的生意反倒越来越好。各界名流都来捧场,风头正盛,甚至盖过了昔日最红火的佟乐夜总会。
“上海局势艰难,咱们的生意往后就更难做了。”
说话的贵女正是杜若,她手上戴着一枚精巧的夹烟器,金丝雕琢仿藤蔓纹路,攀援在她白皙细腻的食指,连香烟飘散的几缕白雾都凭空生出十足的优雅端庄。她说着,摸牌打出一个“二万”。
围着麻将桌一圈都是有头脸的贵妇人,杜若左手边的是“平安百货”万氏家族的小姐万莹,右侧则是小贞园医院的院长夫人魏何清。而坐在杜若对面的,正是百乐门的主人,盛大小姐。
盛大小姐随手拨出一张“三筒”,鲜红指甲摩挲着手旁的烟夹:
“生意?打起仗来是要死人的,就怕到时候赚到手的钞票没花完嘛,人就死了。”
“说的是呢,”杜若边抓牌边附和,“咱们都想着能自保就最好了,可方家小姐前几天还来问我学校开课教顾绣的事。也不知道这兵荒马乱的,谁要学刺绣。”
“陆少爷亲自带进百乐门的方青黛?”魏何清立时来了兴致,跟着谈起八卦来,“她要开课嘛,问陆少爷要钱好啦,反正嘛陆家有钱有势,随随便便出几条黄鱼,学堂都开起来了。”
“陆家都什么境遇了,陆少爷被特调处请去喝茶,四五天才给放出来。我是去远远看了一眼呀,啧啧啧,”杜若秀眉颦蹙,一脸后怕,“都打得没人样了。据说还杀了陆家一个得力的伙计,连全尸也没留。可是陆先生呢,硬是一句话不敢说,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看呐,陆家经过这么一折腾,是凶多吉少了。”
万莹却撇撇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换作是别人进了特调处肯定活不成,陆少爷能活着走出来,就是人家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