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栀睁开眼睛,便看见两张熟悉的脸。空青:“我们这是要往外走,你上来做什么?”司予栀抿抿唇,扭过头去:“你管得着吗?本小姐也要出去。”“司小姐。”叶凝阳走过来。虽说她嘴巴不饶人,却也不傻,如今他们在东幽的禁地上,还未出手便已败了三分,“可否细说摧月碎星阵?”司予栀看向她,迟疑片刻,和盘托出:“摧月碎星阵可吸收阵法中所困之人的灵力,为它所用。被这个阵法困住,最好不要动用灵力,越是反抗,阵法就越强。”叶含煜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不反抗,和等死有什么区别?”司予栀翻个白眼,撇嘴道:“我说过‘不反抗’吗?自然是不用灵力反抗咯,你没学过剑法吗?”叶含煜还要说什么,被温寒烟抬手按了回去。“此阵可有破解之法?”话音微顿,温寒烟换了个问法,“它的弱点在何处?”不提这点还好,一提到“弱点”,司予栀脸色更苦。“这种霸道的阵法,布置下来需要消耗极大的灵力,即便阵成,通常最多也只能困住几个人。”司予栀指了指外面,“但你们也看见了,此处人多,灵剑更多,灵力比我们只多不少,甚至还能多出好几倍来。”她静默片刻,绝望总结,“眼下,除了自阵外破阵,它恐怕没什么弱点。”叶含煜不可思议道:“司鹤引当真疯到这种程度,连你都不顾了?”空青立在温寒烟身侧,抱剑冷笑一声:“伤寒烟师姐的,能是什么好人。”叶凝阳皱眉制止他:“乱说什么。”一边说,她一边垂眸去瞥司予栀的表情。司予栀唇瓣动了动,眼睫低垂下来,终究没有说什么。她先前觉得父亲温文尔雅,待她虽说不似司珏那般看重,但也极尽宠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但现在,她不确定了。他方才差点杀了她。东幽精锐分散又聚拢,虚空之中虹光耀目,司鹤引立在阵前。“予栀,既然你选择了站在那一边,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死死盯着司予栀苍白的脸,“但你放心,为父会杀了他们,但不会要你的命。接下来你要吃的苦头,便是为父对你今日肆意妄为的惩罚。今日过后,你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话音落下,剑冢内万千灵剑盘旋而起,在此起彼伏的剑光灵风之中,朝着阵中刺去。没有灵力傍身的情况下,寻常招式如何能拦得住这么多的灵剑和攻势。只一个呼吸,飞舟之上血色弥漫,立在正前方的兆宜府护卫倒了一大半,肩头手臂腰腹后心插着数把灵剑。剑冢里的剑皆有灵,刺了一下还嫌不够,又抽出反复戳刺、碾转,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温寒烟这边状况要好得多,尘光剑气荡开,其余灵剑受它震慑根本不敢近身。她咬牙又刺出一剑,将司予栀拽到身后。不得动用灵力,往常她也并非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绝境。温寒烟目光落在尘光剑刃上。用不得灵力,那便用精血为祭,结血阵。那一日潇湘剑宗拦不住她。今日东幽也一样。第72章无妄(七)飞舟被围拢在摧月碎星阵中,灵光碰撞出的轰响声此起彼伏,隔着一层光幕,也清晰得声声入耳。裴烬似有所感侧过脸,见状眸光微沉。昆吾刀猛然自袖间掠出,打散身前碍事的灵光,凌厉刀风化掌倾轧而下,掐向司槐序脖颈。就在这时,千百道利刃自他身后聚拢而起,盘旋扭转困住他左手。“你最好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裴烬五指收拢,捏碎利刃。他眉眼张狂,眸光冷戾,“让开。”司槐序纹丝未动,不偏不倚拦住裴烬去路。“太渊阵中生死斗。”司槐序迎风而立,“你我之间,哪里有要我自戕让路的情分?”裴烬下颌紧绷,余光掠过飞舟,只见万千剑雨裹挟着法阵罡风轰然压下,飞舟在风浪之中飘摇,在一阵血雨腥风之中,仿佛下一瞬便要被生生碾碎。[警告!白月光性命堪忧!请立即出手相救!][警告!白月光性命堪忧!请立即出手相救!][警告!白月光性命堪忧!请立即出手相救!]许是情势太过危机,这一次那个聒噪的东西一句废话都没有说,刺耳的警报声在识海里炸开,一声接一声,一次比一次急迫。裴烬宽袖玄衣翩跹狂舞,他垂眼看向右臂,片刻,轻轻一笑。“你既不让路。”他缓缓吐出几个字,“那好,本座便自己开出一条路来。”下一瞬,裴烬左手并指掐诀,朝天而指,罡风愈发强烈,似有天道浩威灌入他指尖。他手腕翻转,不偏不倚点向右手腕间。顷刻间,一道虹光冲天而起,自他腕间显露出一枚繁复神秘的刻痕,那痕迹的颜色鲜红,随着魔气灌入其中,色泽愈发深邃,宛若要滴出血来。自望见天地异象起,司槐序便收了攻势。他盯着裴烬的动作,眼底第一次流露出惊愕之色:“你想用荒神印?你这个疯子!”裴烬右手曾被烙下荒神印。被打上荒神印的位置,经脉寸断,血流凝滞,却又不会因此而坏死,永生永世受煎熬折磨。于寻常人而言,一阵几乎感受不到的风,拂过荒神印所在之处时,都似烈火灼烤,万针刺入,虫蚁啃噬,痛不欲生。几乎所有身负荒神印之人,都会因承受不了这种折磨而自废其处。司槐序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够忍耐荒神印在身上待了一千年,平日里甚至和常人无异,如今,竟然还要将荒神印震荡至全身。这意味着在那一瞬间,难以想象的痛苦将会蔓延至四肢百骸,经脉寸断,神魂尽碎,与死去无异。司槐序霍然抬眸。这的确足以冲破太渊阵。就在同一时间,太渊阵化作万千灵光遁入虚空,遁天入地的玄兵都将像是解了禁的恶兽,自后朝着摧月碎星阵呼啸而去,灵剑一瞬被湮没,阵法虹光忽明忽灭,被撕裂啃噬得片片零落。温寒烟横在腕间的尘光剑刃陡然被人一把攥住。“我是不是说过,不知节制不是什么好习惯。”来人微用力,将剑刃挪开几寸。剑身微颤,连带着剑柄和她的指尖也开始震颤,那只握住剑刃的手上还在淌血,无穷无尽的玄兵铺天盖地涌上摧月碎星阵,只短短瞬间,便自外向内将阵法撕出了好几个裂缝。剑冢万千灵剑察觉到不善,争先恐后冲过去,一时间玄兵同万剑战作一团,漫天虚空中皆是令人牙酸的金鸣之声。在这样略有些刺耳的声音中,裴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精血轻则损寿元,重则损根基,若想凭你一己之力自内向外强行破阵,恐怕得搭进去一条命。”他戏谑笑道,“美人,东幽哪里配得上你的命?”温寒烟猛然抬头,对上一张苍白却俊美的脸。“你怎么来了?”她方才分明听见,太渊阵非死不得破。温寒烟连忙看向司槐序,果不其然见他好端端立在远处,目光投向这边,眼神复杂,并未出手阻拦。不是东幽老祖,那便是裴烬……“不过一个故弄玄虚的阵法,怎么能困得住我。与其跟他斗法,我自然更喜欢陪在你身边。”裴烬垂下宽大的袖摆,掩住右手止不住的颤意。荒神印的余韵还在侵蚀着他,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神魂,像是坠入一片业火之中,被清醒地反复灼烤。这种感觉不陌生,在寂烬渊下那一千年,有时他为了提醒自己还活着,有时为了别的缘故,时常把玩这处寻常人避之不及的荒神印。只不过,他从未试过将它以魔气催动散至全身。有点难忍,但值得。在一片混沌麻木之中,他依稀感觉一抹温凉落在唇角,像是冬日落下的第一片雪。温寒烟站在他身边,神情辨不清情绪。“你在流血。”她落在他唇畔的袖摆,顷刻间便被鲜血浸透。他似是想笑,可此处罡风肆虐,开口时他眉间微敛,咽下一声闷哼。温寒烟唇角微抿,似有许多话涌上喉间,却看出裴烬不愿多说,所以再次咽下去。但这些纷乱的字眼和念头重新沉下去,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心头,仿佛化作了一团更烈的火。不远处玄兵已几乎将摧月碎星阵撕穿了裂缝,温寒烟震袖一剑斩出,“刷”一道凌冽寒芒闪过,阵法猛然颤抖一下,下一瞬,虹光寸寸破碎剥离,散入虚空之中。“摧月碎星阵破了!”“家主,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拦不住的,真的拦不住的……不只是兑泽杀阵,就连摧月碎星阵也……”“她、她实在是太强了,家主……”摧月碎星阵一破,东幽人心浮动,饶是司鹤引想揪出几个懦夫杀鸡儆猴,此刻竟然一时间都不知该选谁。难道他还能把人全都杀了不成?那接下来谁能替他拦住温寒烟?!“槐序老祖!”司鹤引瞬间转向另一边浮空而立的人,咬牙道,“请您勿再顾念往昔情分,对他们手下留情!”“槐序老祖,此二人挑衅我东幽至此,难道我们要放他们全须全尾地离开吗?到那时,东幽司氏颜面何存?”气流拂动两人袖摆,破碎的太渊阵散作青烟,司槐序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对司鹤引所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