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叫瀛玉的宫女送完梨花枝后,闭门不出,后来在宫禁时分悄进了观雁池,卫士欲追,瀛玉早已不见身影。
而那年的梨花从孟春开到暮春,直至初夏也不见凋零。
又一个傍晚,远处天边是金辉沉日,给御花园里的梨花渡上了一层帝国的雍容之色。得了闲的年轻宫女们,纷纷打扮好前来赏花。同时下的青年男女上汜踏青不谋而合,这些女孩子们有与姐妹们说笑的,有蹙眉看书的,锦衣如云,少女们欢声笑语,仿佛自己身处人间桃花源,忘却自己早已身处深宫。
老宫人是一般不会硬凑去赏花的,他们早已看过不知多少回的花开花落,一场满盈梨花的盛开自是不会在心中有过几丝波澜。当一个年岁尚小的少女轻声吟唱家乡的歌谣时,他们却陡然感觉到这些梨花开的也太过了些,太久了些,仿佛自己真的乘着皎洁月色轻轻采过如雪的梨花,恍惚十几年。
在朱廊里匆匆穿过的绿摇却没有闲暇时间去欣赏如此美景,宫中可是用金玉养出来的虚幻华胥之地,看着那梨花带上些许不属于自己的妩媚艳丽,似感觉连如此羸弱的娇人也成为了笼里金丝。
景元琦走在她前面。燕子在沉凝白云中留恋盘桓,一眼望去,像是几点淡墨。天边仿若火烧起来的霞光,她迎着霞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余晖笼上了景元琦的脸庞,显得温和又缱绻。
似乎心里有块地方,也随之安静下来了。偏琉璃色的眼瞳里不知映出的是眼前的晚霞还是眼前的人而有了波动,从而染上了明亮的色彩。
到了。
景元琦跨过那道门槛,抬眼就望到了自己的......不是,是跪坐在塌上的容南莲。容南莲许久未能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下因为她的婚事现身,把那副苍老许多的躯体和面容彻底暴露在皇宫中。她忍不住凝视皇后的双眼,想要知道这个女人对她的婚姻有没有什么看法,但理所当然的,那里是死水一样的寂静无神,就像那夜的大火,把她体内的瘴气烧噬殆尽,只留下血肉和骨头可堪为人。
这时候,景峥才从屏风后走出。他把手中的香炉递给了随侍的女官,便接着一道坐下。
景元琦发现父亲脸上并无多少喜悦。之前景安珺出嫁,他还是高兴的。
“阿琦,你愿意吗?”景峥艰涩地出声询问。
景元琦迟疑了稍许。记得安珺还可以选夫婿,虽然未成。今日怎么都不像有贵族子弟入宫啊。而且,还是景峥把她婚事提前的,如今却问她愿不愿意?
“媒妁之命,父母之言。我听耶耶娘娘的。”
景元琦微微低下了头,但余光还是能睇到景峥瞥了容南莲一眼。
话音刚落,容南莲竟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女人努力调动脸面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声线诡异又沙哑,“那......娘和耶耶带你看看你未来的夫婿,好不好?”
她目瞪口呆,但很快收敛了震惊的情绪。景元琦看着容南莲,眼前的一幕陌生有熟悉,啊,那个傀儡摩邓女!皇后简直就是极像死物的傀儡啊。
景峥的心一下子被抓住了。他吩咐道,“绿摇,带好阿琦,去前殿。”
皇后被几个宦官扶住,先行出发。绿摇连忙握紧景元琦的手臂,等景峥也走了后,轻声说:“殿下,不要害怕,皇后她病的很严重。”
景元琦努力镇定情绪,颤抖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
“我们也去吧,绿摇。”
屏风后,景峥指向了其中一个少年,“容亘,容曜瑞。”
她平静无波顺着父亲所指的方向望去。
他身姿修长挺拔,即使在清谈时也是风范仪度俱全,但脸上明显是未脱的稚气。景元琦无法想象自己将与他结成所谓一生一世连理。
“不错。”她实在无法多说其他。
景峥打量女儿的脸色,心中得意按下不表。
但慈父样还是须作,“如不满意,可换他人。”
她依旧敛尽自己的心思,随命运之钟一同敲定了悲响:“耶耶,不必了。”景峥终于流露几分喜悦,女儿终究是听他的,这再好不过。
而景元琦看着父亲的喜色,再瞧瞧未来丈夫正洋洋大论,她的胸腔无由地冒出烦躁的怒意,逼得她想呕吐。
她离开这里时,已打定主意,婚后定与丈夫各过各的,顺便再远离父亲,谁都不能再打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