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阴鸷地看了一眼身旁之人,凝声道:“裴家女为救儿臣,险些丧命。如此重情重义之女,儿臣于情于理,都该将其聘为正妻,迎进门来,善待于她。”建宁帝不置可否,下巴冲李穆一抬:“你呢?”
“回陛下,裴氏女虽与儿臣无情无义。奈何悬崖之下,我为救她性命,不得已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已然坏了她的名声。如不将人迎娶进门,恐会有损皇家威严。”
殿中陷入一片沉寂。
不止李泽,就连建宁帝都呆住了。
李泽回过神来,暴怒:“李穆,你大胆!这等粗鄙不堪之言词,你也敢当着圣驾的面说!”
李穆抬起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分外诚恳地道:“臣弟说的都是事实,二皇兄为何震怒?我与裴氏女年岁相当、品貌相配,我未婚,她未嫁,便是真有些什么,也不打紧吧?也不算给二皇兄你,戴什么绿帽。二皇兄还请息怒才好,不要在圣驾面前,无理取闹。”
“你!”李泽被他这番不要脸的说辞气得半死,他与裴琳琅是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经此一事,早将其视作自己的女人,李穆当众说他与裴琳琅有了肌肤之亲,那和给他戴绿帽子,有何区别?
思衬片刻,他回身,重新下拜,分外恳切地说:“父皇,裴氏女对儿臣情深意重,若不是为了救儿臣,她不会掉下悬崖,更不会被某些趁人之危的卑劣小人害得名声全无。可儿臣知道此事后,对她更是敬重了。父皇,儿臣依旧愿意娶她,以正妻之位相待,此生此世,绝不负她!”
“呵!”
建宁帝尚未表态,李穆听完已经冷笑起来:“好一句此生此世,绝不负她。只是敬重二字,二皇兄不觉得过于疏离了么?她以命护你,只能换来你一生敬重,而非情深似海,你也配说永不相负?”
怼完李泽,他又道:“陛下,我李穆别的不敢说,若能得裴琳琅为妻,永生永世,我都会一心一意地待她,不会叫她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挑衅地看一眼李泽。
建宁帝听着两个儿子这可笑的争论,心里却没有一丝想笑的冲动。
他们嘴上说得再好听,言辞再荒唐,在他看来,都只是托词。
李泽也好,李穆也罢,想娶裴氏女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
觊觎他坐着的位子罢了。
“行了。”他失了耐性,摆了摆手:“裴家长女,朕记得,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更是裴爱卿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怎容得你们两人在此妄议!都退下!出去以后都管好嘴巴。此事,待朕问过裴相,再行定夺。”
见他似是动了真怒,不论是李泽还是李穆,都不再说话了,二人行过礼后,退了出去。
“老三。”殿门外,李泽阴测测地叫住了正要离去的李穆,见后者只是停下脚步,甚至不曾转过身来,他冷笑起来:“看来西北的风沙确实很大,都让你膨胀得忘记自己是谁了?”
他愤而抬脚走到他面前站定,却惊讶地发现,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只能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少年,如今长得比他还要高半个头,他不得不后退两步,免得只能抬头对其仰视。
但这两步,又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消散得一干二净。
意识到这点的李泽,俊脸上满是难堪。
偏偏就在此时,李穆又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倨傲又轻蔑,仿佛面前的他,不过是个笑话。
李泽又惊又怒,从小到大,都是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李穆的!
这个贱婢所生的卑贱小子,竟敢反过来拿这种眼神瞧他了?
“这就受不了了?”李穆嘴角一歪,又痞又不羁,他双手抱胸,意有所指地回答:“你得习惯才行,西北的风沙确实很大,长在皇宫里的白玉兰,一时半刻都受不了。而能在西北存活下来的古树,注定要比娇贵的白玉兰活得久,长得高,看得远。也注定,要被白玉兰仰望。”
李泽听明白了,一脸地不敢相信:“你怕不是疯了?西北五万大军尽在你手又如何,你总不会以为,就凭那点兵力就足够与我相争,与我平起平坐了吧?”
“听不懂人话就算了。”李穆漠然地说,径自向前走去,李泽避之不及,被他狠狠撞到一旁。
宫人们大惊失色地上前搀扶,李泽狼狈地起身,深感颜面扫地,看着头也不回的李穆,气得失了理智:“不要妄想裴琳琅,她不是你这种莽夫能够与之相配的!裴相定不会松口,将她许配给你!”
李穆驻足,回过神来阴冷一笑,眼神比李泽昨日遇到的两头饿狼还要凶狠。
“我倒不是非要她嫁我。”他轻飘飘地说。
她愿意嫁谁就嫁谁好了。
反正到最后。
总会是他的人。
他又不是不敢要。
又不是没要过。
“但是谁敢跟我争她,就要做好丧命的准备。”
李穆嘴唇微动,这句话仿佛被风送入到李泽耳中。
后者倏然一惊,连忙看向在场的其他人,怒斥:“好啊,你还想兄弟相残吗?来啊!”
却震惊地发现在场的宫人反倒拿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瞧个不停,而非同他一般,为李穆胆大包天的言辞所撼。
他们好像根本没听见这句话。
这个认知,与李穆讥讽的眼神一起,让他背脊发凉,汗毛倒竖。
李穆渐渐走远。
——
两位皇子争娶裴家女一事,发生在宫闱之中,在场之人寥寥,可一些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
裴承便是其中之一。
看完眼线传回来的消息,裴承的目光,在纸条上那句‘三殿下宣称与裴家长女已有了肌肤之亲’的话上停顿良久。
他猛地攥紧了纸条,面沉如水。
“李穆小子,可恨!”
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烧尽,他平复了一番心情之后,往长女的院子走去。
此时天色已暗,裴琳琅所住的交华苑中,虽灯火通明,却一片静谧。
“相爷。”左丹听了看门婆子的禀报,忙迎了出来,福了福身。“二姑娘和小郎君都在呢,缠着大姑娘说了许多话,现下都在睡着。”
裴承放柔了语气:“让他们睡着便是,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左丹有些奇怪,也有些忐忑地跟了上去。
“今日,是你第一个找到姑娘的?”裴承轻问。
“是。”
“她是孤身一人,还是有何人相伴?”
左丹迟疑片刻,道:“奴婢跟着护卫们,先是见着了打水回来的三殿下,由三殿下带路,才找着姑娘的。姑娘虽是孤身一人在山洞之中,身上,却披着三殿下的外衣。”
“她当时……反应如何?”裴承忙问,声音都带了一丝紧张。
“回相爷,姑娘一切都好的。”左丹连忙回答:“姑娘的背上受了伤,且衣裳也在跌落悬崖的时候变得破烂,三殿下只是给她上了药。相爷,奴婢不是要给三殿下开脱,只是相信以姑娘的性子跟本事,若真受了什么委屈,定不会如此风轻云淡。您可千万不要听信外面人的风言风语,反过来冤枉了姑娘。”
裴承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听完左丹的话,颇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护主的。”
语气中,不乏赞赏。
左丹受宠若惊,低下头去,连称不敢。
“父亲这话,下回直接问我便是。”
略带笑意的女声响起,裴承与左丹不约而同地回首,只见回廊尽头,一抹纤细身影缓缓自阴影中走出,来到灯火处,精致明媚的小脸也带着笑,可漆黑的眸子却风平浪静,定定地看着二人。
裴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遣散了不知所措的左丹,低声道:“为父也是关心则乱。”
裴琳琅自然知道父亲是出于关心才私下问了丫鬟,虽还是有些不高兴,到底没再摆脸色。
“可是外头有了风言风语?”她猜测着问。
“谁敢嚼你的口舌?”说起正事,裴承便正经多了,身板不自觉地挺直,一朝权相的气势尽显。“只不过总有起子小人,想要通过打你的主意,让为父就范罢了。”
裴琳琅便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裴承只得将李泽、李穆两兄弟在圣上面前同时求娶她的事说了出来。
听说李穆为了达到目的,直说自己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裴琳琅瞠目结舌,惊讶之余,满是愤怒:
“荒唐!他这是疯了不成!”
饶是眼下,没有前朝那般将男女大防看得无比紧要,男女之间婚嫁较为自由。便是未婚姑娘,也能抛头露面,走马游街,甚至自行挑选夫婿,或是与人婚前定情。
可女儿家清白的名声,仍是重要的!
婚前失贞,总归是最难听的一等话。
何况她将来要嫁的还是皇室!
李穆在圣前如此一说,她便是能嫁李泽,将来也会被人议论得抬不起头来!
一时间,裴琳琅恨不得将那该死的男人碎尸万段!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