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的深冬,四九城被一场漫天大雪裹得严严实实,天地间只剩一片苍茫的洁白,仿若连时光都被这酷寒冻住了脚步。在城边一座破旧的桥洞底下,何雨柱蜷缩在角落里,身上那件破旧棉衣千疮百孔,棉絮外翻,根本抵御不了丝毫寒意。呼啸的北风裹挟着雪花直灌进来,他冻得瑟瑟发抖,却仿若浑然不觉,整个人沉浸在对往昔岁月的追忆里,眼神空洞而悲凉。
这一生的桩桩件件,像放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停闪现。娄晓娥,那个曾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带着何晓远走香江,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而他自己呢,却猪油蒙了心,一头扎进秦淮茹一家的琐碎生活里,为别人养了一辈子的孩子、伺候了一辈子的老娘。本以为能换来几分真心相待,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临了临了,被扫地出门,孤苦无依,流落街头,落得这般凄惨下场。想到此处,何雨柱满心悲戚,眼眶泛红,只觉心口堵得厉害,渐渐地,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意识也如飘散的炊烟,缓缓消散在这冰寒彻骨的夜里。
不知过了多久,何雨柱的灵魂仿若一片轻盈的羽毛,悠悠荡荡飘向上空。他迷迷糊糊瞧见几只野狗正龇牙咧嘴,流着涎水朝自己毫无生气的躯体扑来,那凶狠模样,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就在绝望之际,一声怒喝如炸雷般响起:“滚,都给我滚开!”何雨柱费力地撑开沉重眼皮,只见一道熟悉身影手舞木棒,嘴里叫嚷着冲了过来,三两下便把野狗赶跑了。那人随手将木棒丢在一旁,“扑通”一声坐在何雨柱身边,双手捂脸,肩膀微微颤抖,竟是呜呜哭了起来。
“傻柱子啊,你可真是一个傻柱子!”带着哭腔的埋怨钻进何雨柱耳中,他定睛一看,来者竟是许大茂。平日里两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互不相让,何雨柱怎么都想不到,在这生死关头,给自己解围、料理后事的,竟会是这个冤家对头。许大茂哭了一阵,抬手抹了把眼泪,起身快步走出桥洞,不多时,开来一辆殡仪馆的车。他费力将何雨柱的遗体搬上车,又默默站在原地,仰头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久久未曾挪步,雪花簌簌落在肩头,仿若一尊哀伤的雕塑。
何雨柱的灵魂仍在半空飘浮,眼前的一切逐渐迷离恍惚,恰似被一层浓雾笼罩。突然,一道刺目光亮毫无征兆地闪现,晃得他睁不开眼。待那光芒稍弱,何雨柱缓缓睁眼,满心满眼皆是惊愕:“我不是死了吗?这是哪里?”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周遭陈设古朴简陋,透着股亲切感。正满心疑惑、绞尽脑汁思索时,“嘎吱”一声轻响,细微的关门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直直传入耳中,瞬间将他飘散的思绪拽了回来。
何雨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趿拉着鞋走到窗边,透过蒙着水汽的玻璃,瞧见一道熟悉背影在纷飞大雪中渐行渐远。“这是何大清?他不是早死了吗?难道这是地府?”何雨柱喃喃自语,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疼得龇牙咧嘴,这才确定不是做梦。“啪”的一声,他按下电灯开关,暖黄灯光瞬间驱散屋内黑暗。何雨柱细细打量一圈,瞧见墙上挂历醒目地写着“1951年12月9日”,心头猛地一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上心头:“老天莫不是可怜我这辈子过得太窝囊,给了我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抬眼望向窗外,看着何大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四合院门口,何雨柱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从耳房走了出来。路过正屋时,他脚步顿了顿,扭头看向大门方向,犹豫一瞬,终是抬脚朝正屋走去。轻轻推开房门,何雨柱蹑手蹑脚地迈进屋内,目光一扫,便瞧见方桌上静静躺着一封信,与上辈子的记忆分毫不差。他上前两步,将信拿起,小心翼翼折好塞进兜里,没敢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缓缓走向床边熟睡的何雨水。
小姑娘睡得正香,粉嫩小脸微微泛红,兴许是夜里有些冷,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的。何雨柱瞧着心疼,伸手轻轻拉高被子,盖住她单薄的肩头,又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暗暗发誓:“雨水,这辈子我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我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护你周全。”忆起何雨水临终前躺在病床上那虚弱模样,何雨柱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那时的何雨水,被胃癌折磨得不成人形,瘦骨嶙峋,脸色蜡黄,往昔灵动双眸也黯淡无光。医生满脸无奈,告知何雨柱,这病是早年挨饿落下的病根,发现时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何雨水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扯出一抹虚弱笑容,安慰何雨柱:“傻哥,我不怪你,要怪就怪咱们院里的人太坏了。”说罢,像是用光了浑身力气,闭眼歇了好一会儿。
何雨柱心急如焚,抓着她的手泣不成声:“雨水,你别说话,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借钱,砸锅卖铁也得把你治好!”说着便要起身。何雨水却死死拽住他的手,不肯松开:“傻哥,你坐下,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今儿怕是没机会了,我得说。”何雨柱重又坐下,紧紧握着她的手,连连点头:“雨水,你说,哥听着呢。”
何雨水缓了缓,轻声说道:“傻哥,还记得那年大雪,我晕倒那次吗?其实……是饿晕的。那天早上你留了四个窝头出门,我起来想热两个吃,刚出耳房,就瞧见棒梗从你屋里跑出去,我问他干啥,他理都没理我。等进了厨房,好家伙,啥都没了,面缸也是空的。我本想回屋拿钱买面,可钱都交学费了,无奈只能回屋喝两口水,又睡过去了。想着等你下午下班回来再说,谁成想,你一直不回来,我饿得两眼发黑,实在撑不住了,跑去后院老太太那儿要吃的。”
“到了老太太门前,我敲门说:‘奶奶,开开门,我是雨水。’她却在屋里佯装听不清,还说:‘谁呀?雨水啊?什么?我听不清。’我又喊:‘奶奶,我家里没吃的了,我哥也没回来,您能给我拿俩窝头吗?’结果她却说:‘哦,雨水你要给我买肉吃啊,行啊,你交给你哥,让他明天做好了给我端过来,时间不早了,我先睡觉了。’傻哥,这就是你心里的亲奶奶!”何雨水说到此处,气息微喘,顿了顿,接着道:“我又去敲易中海家的门,敲得手都疼了,也没人应,没一会儿,屋里灯还关了。最后去秦淮茹家,我说:‘秦姐,棒梗早上把我的窝头都拿走了,我一天没吃饭,我哥也没回来,您能给我俩窝头吃吗?’她却推脱说:‘啊,雨水啊,不是我家棒梗拿的,我家也没吃的了,要不你去一大爷家看看。’我没办法,只能回主屋,刚进门,眼前一黑,就晕倒了。一直等你回来,我也只敢说是低血糖,不敢说实话,就怕你冲动行事。傻哥,我现在告诉你,往后你可一定要防着他们!”
说完,何雨水缓缓闭上双眼,再没了动静,任何雨柱如何呼喊摇晃,都没了回应。何雨柱守在床边,泪如雨下,眼睁睁看着何雨水的丈夫料理后事,满心悲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夜之间,头发花白了大半。
想到此处,何雨柱抬手抹了把脸上泪水,望向何雨水的目光愈发温柔坚定。上辈子,何大清前脚刚走,他后脚便带着雨水去保城寻人,结果回来就病倒了,这一病,给了易中海可乘之机,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糟心事。还有一回,给食堂刘主任的亲戚做席面,刘主任喝高了,拉着何雨柱的手,满脸愧疚:“对不起你啊,柱子。其实何大清早就给你安排了正式工的名额,可易中海非说太早定正式工对你不好,结果你足足干了两年学徒才转正。”彼时何雨柱满心信任易中海,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如今想来,真是傻得冒烟。
何雨柱轻手轻脚走到床脚,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将两块地砖揭起,放在一旁,又轻轻挪开下面的木板,一个古朴木匣子露了出来。他双手捧起匣子,起身慢慢走出房门,回到耳房。将匣子搁在床上,何雨柱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些钱财和证件。细细数来,一共有三张大黑十(第二套人民币十元券),两张五元的,剩下多是一元、几毛、几分的零钱。证件则是何家的户口本跟房本。打开信,内容与上辈子无异:“柱子,我跟你白姨去保城了,我给你留了七十块钱,工作的事已安排好,你去轧钢厂找食堂刘主任,他会给你安排的,别来找我,照顾好雨水……”
何雨柱看完信,将其塞回信封收好,又把匣子里的钱一股脑儿揣进兜里,心里暗自盘算:“眼下可不能先去保城,得先把工作敲定,心里才有底。明天还得去找师傅一趟,这年头没个靠山可不行,凡事得提前谋划,把主动权握在手里。”何雨柱的师傅王友德与何大清是师兄弟,以往何大清在时,靠着这层关系,何雨柱拜入师门;可何大清一走,易中海横插一脚,搅得师徒、师兄弟间断了联系。这辈子,何雨柱决意不再重蹈覆辙,定要维护好这些情谊,何大清不在了,师傅就是他最大的依仗,凭他如今这十六岁的年纪,没个撑腰的,往后诸多棘手事儿,根本应付不来。
想罢,何雨柱瞧天色尚早,便和衣躺在床上,没一会儿,沉沉睡去。
清晨,四合院渐渐苏醒,嘈杂声此起彼伏。“哟,一大妈,您这是做啥好吃的呢?”贾张氏那大嗓门在院里格外刺耳。“嗨,还能做啥,棒子粥呗。贾嫂子,您今儿可够早的啊!”一大妈笑着应道。“哎呀,东旭今儿跟着一大爷进厂呢,我早点做饭,别给一大爷添麻烦。一大妈,咱两家往后可是一家人了,我家东旭给一大爷当徒弟,就跟亲儿子似的,咱一大爷可得多上心!”贾张氏满脸堆笑,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瞧您说的,贾嫂子,同在一个院,能不帮衬吗?”一大妈笑意盈盈,手中锅铲不停翻炒。“得,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得赶紧给东旭做饭去。”贾张氏说罢,端着洗好的白菜,大步往西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