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月后的上午——
立陶宛王国所属的基辅城中,现立陶宛国王齐吉曼塔斯·科斯图泰提斯正在他的基辅行宫,捋着自己长而白的胡须,接待来自南方的博斯普鲁斯专制国的客人。
此时已经跟面前这名罗马人使者谈妥些细枝末节之事的他像是揣摩对方心理似的呵呵一笑,随后有些出乎对方意料地转移了下话题,“那些事务暂时放到后面。在这里,我有个个人的问题打算问问赛里斯努斯阁下。”
“齐吉曼塔斯陛下但说便是。”立陶宛国王面前的罗马人使者,也就是查士丁尼·赛里斯努斯对此没有什么拒绝的意思。
“那请容我提出私人疑虑,”齐吉曼塔斯正色问道,“你们博斯普鲁斯是怎么知道我们立陶宛的君主一般会在夏季时来鲁塞尼亚巡游,还会暂驻一段时间的基辅的?”
这问题一时难倒了赛里斯努斯。倒不是他确实是听自己的陛下的指示挑这时候来基辅,而是他们这支使团、连带着他们的陛下压根就没想这么多。之所以会特地在基辅停留一段时间,单纯是因为这座城市是立陶宛境内第聂伯河沿岸最大的城市,方便路途中休憩停留而已。
但他在这里可没法把“偶然罢了”这种实话说出来。抛开面子问题,单就说是能不能让面前的立陶宛国王信服就不好说。
因此,在脑海里经过长达一秒钟的复杂思考后,赛里斯努斯如是笑答道,“齐吉曼塔斯陛下,这或许就是圣父的旨意吧。”
而对于他的回答,立陶宛国王虽然心底仍旧抱有疑惑,但也不好追问。之后他们便把此事略过,继续讨论起立陶宛与博斯普鲁斯间的商贸事宜。
与此同时,远在立陶宛南边的博斯普鲁斯首都之一,位于黑海南岸的特拉比松城中,历时数月的本都人口普查终于结束。现在,曼努埃尔陛下正让自己的仆从接过巴达尔斯递来的本都人口简报,将其轻放到他面前的公文木桌上,在褒扬自己部下几句并屏去他们后,当即将报告翻开阅读起来。
就总体结果而言,让曼努埃尔不大舒服。因为根据这份人口普查所得的报告,即便他在前不久的战争中接连兼并了部分西亚美尼亚、贾尼克和阿马西亚地区,整个本都的人口也就300万出头。而从宗教上计算,这其中加上近来改信的部分,本都的基督徒人口也就占到3/4左右。而这之中,信仰国教的正教徒占了不到七成,亚美尼亚使徒教会信徒则占了三成作用,其余那一小部分则是以天主教与其他若有若无的小亚细亚异端教派人口为主。至于那剩下的1/4异教徒中,其中的多数自然便是跟国教互相敌视的回教徒了,剩下的极少数便是犹太教徒与至今仍旧坚持原始信仰的草原宗教信徒。
而在文化族群方面,本都的希腊语人口大约有160万以上,而亚美尼亚人大约不到80万。以上两者便是曼努埃尔眼中的基本盘,在他们之外的近60万人,就是被他视为不稳定因素的异族了。在这些异族之中,突厥人即土库曼人占了将近2/3以上,而西亚美尼亚遗留的库尔德人则是不到1/3。这还是曼努埃尔他借战火屠戮了一轮又在战后处理了一大批的结果。至于其余那些占比到可忽略的,就是犹太人、拉丁人、拉兹人与格鲁吉亚人等规模为极少数的族群了。
感觉有亿点汗流浃背的曼努埃尔不禁让仆人给他递来手帕,来擦擦他现在脸上隐约冒出的冷汗。这人口问题嘛,不说是非常健康,也只能说是一团浆糊。再联想到作为自己老家兼大后方的陶里斯半岛的那希腊人加哥特人都至多只能占七八成左右的情况,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像吃了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一样,拧成了一坨。
再认真寻思一番,曼努埃尔陛下想到了专制国黑海北岸,非直辖的总督区领土与附庸国阿迪格的具体状况,不禁更为恍然地扶额长叹起来。前者由于地缘所迫,他基本上放弃了在当地的硬性措施,仅鼓励正教教士对其传教,所以当地依旧是以回教鞑靼人为主流、正教鞑靼人次之。而后者则是为了维稳所以保留了那里原有的部落社会结构,因此阿迪格一带现今依旧是信仰正教的阿迪格切尔克斯人占了主导。虽然分开来算这两部分都没有过大威胁,但二者加起来还是有百万人口以上的体量。
想完这些人口问题,曼努埃尔本就拧成一坨的表情变得更为难看了。简直了,国内的宗教文化复杂程度简直就是个仅比后世某些靠国家领导人撑起来好那么点的微弱版定时炸弹,更别提周围强敌环绕的艰难现实。如果他无法在有生之年夺取某个博斯普鲁斯海峡边上的中心大城,让东罗马文化占据绝对上风,那他的博斯普鲁斯专制国估计等他去世后就会直接裂开。要是运气再背一点,很有可能两地贵胄会拉着他的亲族直接来场经典的罗马内战,然后把偌大一个专制王国炸回原来那个龟缩在黑海海滨的狄奥多罗公国。
想到这,曼努埃尔不禁汗毛倒竖,因为他现在更深层次地认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凶险程度。
唯一对他来说值得庆幸的是,从他决定兵发特拉比松的那时候开始,他就在为真正击败自己眼里一生的宿敌,奥斯曼苏丹国,而做准备了。
现在,曼努埃尔更是确认了,自己接下来这十几数十年,绝对不能犯任何原则甚至是细节上的错误。他和他的专制国现如今就是在钢丝上面走路,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下面翻滚的浪涛之中,永无翻身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