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人啊,就谈起条件来了。”金乌有些不悦,“嘴里一句实话没有……”
裴岚沉吟不言。
金乌看他一脸认真,竟像是在正经考虑这件事,顿时心生不妙:“你该不会真信了他的条件吧?”
裴岚只道:“青眼之下无妄语,獬豸神力并未从他心神中察觉邪念。”
“不是……你怎么就认定了仲裁院那一套呢?”
金乌觉得他的想法很有问题。
但真要说来,她其实没有资格指摘仲裁院。仲裁院辖管中原九州已有千余载,真真切切做到了秉持法理、护佑太平;难得的是行事公正非常,千年来从无偏私枉法,上到仙门老祖,下到乡野平民,就没有人能昧着良心说一句不好。
就连南疆这块地界,都是千年前的仲裁亲自划定的。那位仲裁还严令禁止道门中人惊扰当地苗民,南疆才得以安生至今,不然早晚要被争夺地盘的宗派惦记上。
——仲裁院只一点不好,这点却偏偏是它立足的根本。
入仲裁院者,无论职位高低,第一步就是在獬豸神像前立下天道誓约,自断尘缘人欲,连过往的身家姓名都要一并舍去,以表明行事绝不偏私的决心。然后便是日日接受獬豸神力洗练,逐渐涤清俗世情欲,从此不念好恶人情,只认公道律法。
民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宁教儿出家,不入仲裁院。
家里孩子出了家,见面还能听他念几句吉祥话平安词;要是进了仲裁院,见不着面是一回事,就算偶然见到了,眼里还有没有家里人都难说,什么亲情友情儿女情,通通化作九天浮云。
人进了仲裁院,简直像把自己祭炼成了维系“公正”的器具。旁人看这工具自然好,从根上就杜绝了当权者弄权贪腐的可能;真正落在自己人身上,才觉得头疼。
就比如裴岚遇着的这情况,要金乌来说简单得很:“他都承认自己拿着山洞里的东西了,那他铁定有问题啊!万慧盘、纳舒的孩子,还有黄钱草的事,这么多线索落在他身上,他就算没做坏事,也少不得掺和了一脚——直接把人扣下来审一审不就行了?”
裴岚却以为不妥:“既未证罪,以獬豸青眼审察也是逾矩;如今青眼亦未察恶行,更不可妄用私刑。”
就是这样。
裴岚也不是笨,他能看出来燕行隐藏着什么。但这人藏得好,滴水不漏,完全没有线索或者证据能指向他做过不合法理的事。所以裴岚拿他没办法,可以试探,可以询问,但再也做不了更多,甚至不能强硬地审一审——因为这是仲裁院办事的章程,是维护无罪者的“公道”。
好在裴岚还知道变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