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才五岁,我不懂,后面渐渐长大,我才明白她不是害怕,她是厌恶,她厌恶我这残破的身子,她厌恶我再也不能做一个正常的孩子,她甚至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可是她没有。”
顾娇似乎有些明白了,皇甫贤对自己的厌弃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来自爹娘尤其是宁安公主的厌弃,它摧毁了他全部的自尊与自信,比起夺走他的双腿,宁安的各种暴力才是真正给他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为什么他的娘不疼他?
那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皇甫贤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说道:“……她是我娘。”
漆黑的大牢,庄太后神色淡淡地站在过道中,并不靠近一步。
庄太后道:“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宁安的?”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优柔寡断。
宁安趴在地上,仰起头,似笑非笑地望向庄太后:“我就是宁安啊,母后!”
宁安一脸惊诧道:“我要承认什么?我就是宁安!宁安就是我!母后是老糊涂了吗?连自己养大的女儿都不记得了?母后变心了就直说,不疼宁安了就直说,何必用这种法子折辱宁安!”
宁安在庄太后的注视下闷闷地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母后,你栽赃人的本事还是半点儿没变啊!当初你就是这么栽赃我母妃的,如今又来栽赃我!”
宁安每一拳都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她抓住牢房的木板,将脸颊紧紧地挤在木板的缝隙中间,“母后说我不是宁安,有证据吗?母后看看我的脸,难道不是宁安的脸吗?”
庄太后将一叠信函扔在了宁安面前的走道上。
她每看一页,脸色就变上一分,看到一半,她忽然发疯似的将信函撕掉!
“我是宁安!”
她情绪激动得厉害,额角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红莲会其实就是前朝余孽的另一重身份,而这位千金不出意外成为了前朝余孽的死士。她奉命选秀入宫接近皇帝,最初的目的应当是想成为皇后或最得圣心的宠妃,为皇帝诞下龙子,扶持其为太子,再要了皇帝的命,如此,江山便算是落在了前朝余孽的手中。”
“可是谁也不知道的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只隔了一个时辰,却生在了前后两日。”
“为她接生的产婆是她的心腹,确切地说是那位高人为她安排的心腹,这两个孩子的命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一个留在宫里,一个被抱了出去。”
“皇妃留下了先出生的姐姐,因为这孩子已经躺在她怀中,吃了她的第一口奶,她放不下这孩子了。另一个她连看都没看一眼,便狠心让人抱了出去。”
“所有人都传闻,皇后疼爱那个小公主是因为她与自己的女儿出生在同一日,就像是自己女儿投胎回来了一样。但其实,皇后疼她只是因为她的确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与所谓的生辰根本没有关系。”
“但有时,她又似乎不怕。她喜欢吃栗子,可偶尔又会讨厌栗子。皇后只当她是孩子心性,没往心里去。皇后固然是疼那孩子的,但你可知皇后究竟是从何时起真正决定余生都不要辜负这个孩子的?”
庄太后道:“是在皇后被打入冷宫的一个晚上,皇后生了病,没有御医敢来医治她。那天晚上电闪雷鸣,皇后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冷宫的床上,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么死掉了。谁料就在此时,一道瘦小的身影翻过冷宫的院墙进来了。”
宁安的身子猛地顿住。
宁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眸子。
宁安眼眶里渐渐溢满泪水,怔怔地看着庄太后。
“母后!”宁安的眼泪夺眶而出,扑过去伸手去抓庄太后的衣角。
一滴滚烫的热泪滑落,她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