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利用『琉璃佛子』的身份,在平望都引诱过为数不少的贵妇失足,」
耿照静静说道:「这份清册若流将出去,莫说任中书,落在任何一个有野心的朝廷要员手中,将掀起何等风波?他身上牵涉的姑射秘密,难道没有类似的效果?
「明姑娘,你要笑我自视甚高,我也认了,的确我什么也不是。但在『不受野心左右』上头,我只对自己有把握,将这些『坏』通通带到坟土里,绝不为恶人所用。所以鬼先生只能交给我,他会依证据得到制裁,会有合适的棺椁墓葬,家人会得到通知,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祭奠他——」
明栈雪动作忽停,打断了耿照逐渐激昂的低语。
「你到底在生谁的气?」
女郎扳过他的肩头,直视他的眼睛。
「自从出了龙皇密室,你就是这副模样。就算你所言非虚,也不应这般愤世嫉俗。你在凤居里对皇后所说,乍听有理,却未考虑自己现今的立场,以及手上的资源,闷着头硬干,就像小孩子赌气一样……你以为旁人不会发现么?」
耿照别过头去,片刻才低道:「……我没有。」
「拯救胡彦之、赶赴栖凤馆,甚至与胤铿放对……哪个你不是全无保留,超用身体气力,简直像是求死一般?」
明栈雪不肯放过,捧着他的面颊转回,一个字、一个字道:「我陪你做了这些,几乎送命……别同我说没有!别人没资格问,我难道不能知道是为了什么,须得赔上我的命?」
耿照倔强低头,死死瞪着锦榻,片刻才低声道:「明姑娘,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明栈雪抚着他的面颊,柔声说:「没怪你。我若不肯,谁也别想勉强我,对不?」
耿照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勉力挤出笑容。「我们头一回……在莲觉寺的草料房,就是我勉强你的。我总是勉强你。」
分明是春光旖旎的回忆,透过低哑消沉的喉音说出来,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明栈雪浅笑摇头,仍旧捧着他的脸,仿佛与幼弟说话的大姊姊,轻柔的语气爱怜横溢。「我真不欢喜,一掌便打死你啦,哪由得你占老大便宜?不勉强的,我一见着你心里便欢喜得很。你也别勉强自己。」
耿照的腮帮骨绷出刚硬线条,闷着头道:「明姑娘,我……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我这一生,是个巨大的谎言。进流影城、入长生园、打铁、到执敬司……通通是有心人的安排,说不定我认识的那些人,曾遭遇的事,也都是经过精心设计,都是……都是假的。
「那日,我到断肠湖送剑,遇到刀尸……其实那刀尸何阿三所为,或该由我来做,那般残杀水月停轩的师妹们,将活生生的人拍成肉泥、嵌入墙中……这些都该由我来做……烽火连环坞那一晚,崔艳月崔公子手持离垢,杀得血流成河,伤亡枕借,那些……原来也应该是我,通通……通通都是我来做。
「我就是这么个东西。像一柄锋利的兵器,或是宰杀牲畜的屠刀……能不能被称为一个『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问我到底在生谁的气,其实我最气的是自己,我要有多好的运气,迄今才未铸下大错?在……在密室里,我只差一点便要对你出手……说不定已经出手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抱着头,痛苦地低语着。
「……都是假的。一直以来,那些我以为自己有的、深深相信的……原来通通都是假的。我的人生,是一篇可笑的谎言,拿掉它就没什么剩下的了。」
明栈雪轻轻笑起来。耿照愕然抬头,正迎着她眯成两弯的盈盈眼波。
「我的人生,也个是谎言,我师姊的也是,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说不定姥姥也是。」
她柔声呢喃道:「你曾问我为何反出天罗香,但我没告诉你,是不?因为那时我发现,原来自己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更可怕的是:即使手刃了欺骗我的人,甚至离开被谎言包覆的所在,仍无助于改变『过去全是谎话』这个事实,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再也无法抹去;我们拥有过的一切美好都是假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耿照绷紧的身体颤抖起来,似忍着刀攒般的痛楚。明栈雪握住他厚实的肩膊,轻轻抚摩,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他的激昂与无助。
「还好后来有个人,告诉了我真相。那时我一个人在外头流浪,饿了就去偷去抢,困了就找现成的稻草谷仓,武功虽比普通人厉害,也还没到什么地方都能来去自如的程度,有回偷东西失风,被村中壮丁联手追杀,还用上了捕兽的网罟陷阱,寡不敌众之下,受了不轻的伤,拖命逃到一户大富之家,才翻过高墙就晕了,醒来才发现自己在一间漂亮的屋子里头。」
救了明栈雪的老人鸡皮鹤发,长得实是不怎么体面,还坐着轮椅,自称是宅子的主人。庄园主人在当地似乎很有些身份,连官府都礼敬三分,村人不敢造次,明栈雪便在宅子里住了下来,安心养伤。
老人有四房妻妾,见明栈雪虽然清减憔悴,却是美人胚子,直言要娶她当五房姨太。「那时我气死了,只恨腿伤不便,难以施展轻功逃出去。他天天来看我,我便天天骂他,说他老不修,欺负小姑娘云云,他脸皮奇厚,笑嘻嘻的还挺得意,什么不中听便拣什么说。」
明栈雪笑道:「我暗自发誓,哪天气力恢复了,一刀便捅死这个老恶棍!说也奇怪,有了目标,不但身子恢复得快,似乎也没有之前消沉啦,我始终都没下手杀他,反而有点期待每天与他斗口,不知不觉,连在天罗香的事也说了给他听,可能是把他当成朋友也说不定。」
老人却狠狠嘲笑了她一顿。
「他说:『你这算什么?我告诉你个更惨的。我年轻的时候风流得很,仗著有钱有势到处搞女人,可我那口子是有名的母老虎,我把她的贴身小婢肚子搞大了,她敢连大的带小的叫人乱棒打死,把血淋淋的尸首吊在院里大半个月,吓得我屁滚尿流,纳妾什么的,从此不敢再想。』」但绝了纳小的念想,不代表管得住胯下的是非根。老人继续风流,只是不敢教老婆知晓。十来年匆匆过去,有一天,有个漂亮的姑娘找上门来,说是他的女儿,讲起母亲的事如数家珍,与老人所记分毫不差,看来不假。
想到老婆的毒辣,认祖归宗那是不能的了,总得想个法子安顿吧?
「我后来想到了办法。」
老人笑道:「我眶我老婆说,我想纳妾,喏,就是她了。你先别急,这回你许了我,我便把绸缎庄的生意交给你儿子,怎么样?挺公道罢。」
老人的独子是个纨裤子弟,吃喝嫖赌样样来,他爹早绝了望子成龙的念头,为防家产给败得清光,打定主意除非两腿一伸,一个子儿都不肯再过儿子的手。大妇一听,看在亲儿子能提早入手家产的份上,勉为其难同意了。
后来,老人在外头生的另外两个女儿,居然也都用同样的法子安顿下来。
「所以……」
耿照听得有些蒙,难以置信道:「他的三个小妾,其实都是他的私生女儿?」
明栈雪笑道:「等他发现有问题时,已过许多年啦。是他那儿子与四房私通,教他听去了闺房调笑的风言风语,才知这三个『女儿』,通通是大房安排来谋夺财产的,找的,都是他儿子的姘头。
「他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最惨的是什么?是有效的把戏,从来都不会只用一回。我膝下无子,正巧新皇上继位,当年在血云都时,我同这位新万岁爷不怎么对盘,那时可没想到他日后会当天子。这人那叫一个有仇必报哇,定会拿无后当作借口,削了我的爵位;我那口子便出了个主意,从外头抱了个娃,就说是她生的。
「『你怎么想得到,一个如此善妒、不许丈夫纳妾的妇人,居然会红杏出墙?我儿子的确不是我生的,但却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我的三个女儿,之所以问不出什么破绽,是因为她们的确是我的私生女。她让自己的儿子睡了我女儿,借此谋夺我的家产。
「『那孽畜看上了你,打算让我纳你当第五房,老夫少妻,就算弄得我瘫痈在床也不奇怪,届时他顺理成章接手这座庄园,还带个千娇百媚的五姨娘……你戴凤冠霞帔之日,便是我报应来时。』」明栈雪喃喃道:「他说,『不是你活在谎言里。是这世上的所有人,本活在大大小小的谎言之中,无有例外。谁骗了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办。』我至今都记得他的话。」
耿照只觉这故事荒谬得可笑,但除了透出一丝残酷与阴冷之外,老人的话宛若一声焦雷,令他不由一震,似乎突然从自弃自厌中清醒了几分,不禁陷入沉思,片刻才想到:「……后来呢?后来那位老人家怎样了?」
明栈雪耸耸肩。
「我伤好了大半,就连夜翻墙逃走了,他不肯跟我走。我年年托人从邺城捎消息来,听说他后来还是娶了个年轻的五姨太,果然就瘫了。奇怪的是:自从他得了瘫病,大房太太和其他三房小妾也都接连病逝,五姨太扶正了,同大少爷一起掌理家业。」
耿照听得毛骨悚然。果然有效的把戏,不会只玩一回,可惜那狠毒的大房料不到,有一日竟会轮到自己头上。
他想起明姑娘话里的「邺城」、「爵位」云云,灵光一闪,愕然道:「莫非这位老人家,便是毅成伯吴善?」
明栈雪只笑了一笑,并不回答,轻抚他的胸膛,将他缓缓摁倒,妩媚一笑:「你就是这般认真看待所有事,才将自己逼得忒紧,这样是不行的。说不定,连我也骗你呢!你得好好放松一下,什么事都别想,吃饱喝足睡个好觉,明儿一早醒来,世界会轻盈许多。」
耿照苦笑。
「我试过了,心绪很乱,想睡也睡不着。要不,我也不会在这儿啦。」
明栈雪抿嘴轻笑,露出莫可奈何的神情,咬唇道:「教你这般邪火上身!合著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小冤家!」
伸手解开他的腰带,将裤头轻轻巧巧捋下。耿照浑没料到她会这么做,然而心头烦闷未解,郁郁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腿间敏感处触及她滑腻的指尖,不知怎的也不觉反感,起码胸膛忤枰直跳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好过世界崩解、浑不着地的彷徨。
明栈雪见他规规矩矩躺着,心中欢喜,灵巧地为他除去靴裤,连上身的衫子也都一一除去,不一会儿工夫,便将少年剥得赤条条的,露出一身结实精壮的黝黑肌肉。
兴许是心绪不宁所致,面对绝色丽人,耿照的肉柱却无往日的昂扬,半软不软地垂在腿间,一如主人的茫然无助。他睁着双眼,看似瞪视房顶富丽堂皇的藻税雕饰,目焦却涣于虚空某处。
明栈雪伸手轻捋肉柱,本想将肉菇塞入口中,然而过往这当儿,少年早该又粗又硬,烫得吓人,决计非是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心知他为心魔所困,过不了这一坎儿,轻则迷惘丧志,重则损伤修为,不能等闲视之,遂舍了阳物袅袅起身,赤着雪足,悄立于床尾边上。
她身段修长,这么俏生生一立,连放空的耿照也无法不注意到玉人倩影,视线移落。「明……明姑娘?」
语声似有些迷惑。
唰的一声,明栈雪解开胸口系结,缀着红绿花的米色缎裙应声滑落,上身的蛋青色纱襦大敞着,耿照才发现她连抹胸也没穿,丰盈的双乳坠成了完美的吊钟形,雪肌在晃摇的豆焰之中看来,带着一抹月华幽苍,起伏的光影映出丝滑般的结实肌束,绝美中带有一丝矫健危险的气息。
「乖乖的,别惊动了隔壁……」
明艳无俦的绝色女郎欲说还休,膝掌交错,白皙的胴体爬出丝缎衣甬,如一头优雅的雪豹,由榻尾款摆而近,露出迷蒙的笑容:「小坏蛋!想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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