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采石场的事事发后,她和朱楹便在吴县留了人。可吴县,风平浪静,彭北九之死,只如一块石头砸入池塘,水花四溅后,逐渐归于平静。
流民中有人曾与彭北九时常往来,可之前,彭北九是吴县教谕,身上正儿八经有公职。
这时代的官与民,天然有壁,两个世界两个阶层的人,如何能说到一起去?流民每日里为着衣食住行,尚且自顾不暇,何来那么多闲工夫,与管教育的官老爷往来唱和??因此这“流民”,绝不是真正的流民。
可,既不是真正的流民,缘何又伪装成流民,往凤阳来?
大明人乡土观念重,一个人离开长久生活的地方,要么是,在原来的地方,呆不下去。要么是,有不得不前去另一个地方的理由。
前者……吴县近来,只发生了一场官场大地震,起因便在彭北九私吞“国有资产”。朱棣又发了话,是以吴县从上到下,都夹着尾巴做人。
上头查的紧,下面人心虚,出去避风头,好像也说得过去。
可避风头,偏偏往凤阳来,还带起了买荷花之风……
“王爷,你说,他们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
徐妙容想,凤阳虽然人人都能来得,可朱楹先来,这些人后来。这些人与彭北九有说不清的关系,说不得,与朱高煦,或者朱月贵也有说不清的关系。
朱高煦现在已是勇敢的海燕,在乌云和大海之间,高傲地飞翔,他已构不成威胁,而朱月贵,却还虎视眈眈呢。
“或许吧。”
朱楹并无忧虑之色,他招手,示意徐妙容近前来。待人在眼前站定,方抬眸,朝着更远处黑黝黝的山峦看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那么多的天衣无缝。”
徐妙容若有所思。
他却又道:“他们就在前面那座山上。”
徐妙容刚要往那座山看去,后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看,原是有池和丫鬟们来了。
有池气喘吁吁,堪堪站定,便一脸佩服地看着朱楹,拍马屁道:“王爷的骑术,越发精进。小的眼睁睁地看着马儿一溜烟,就到了天边。”
“是啊是啊,王妃,这马儿跑得可真快,赵子龙的马,怕也不外如是。”
月栀也擦着汗附和了一句。
徐妙容有些心虚。
方才朱楹带着她纵马飞驰,又带着她信马由缰,而后他们两个人在马上亲密接触的画面全部涌入脑海里。大意了,人动情了,马也动蹄了。
她绝不会承认,是因为他们太兴奋,所以马儿才跟着亢奋的。
“我饿了,你们不饿吗?”
怕大家伙再说出什么让她难为情的话,她忙先所有人一步,开了口。
有池和丫鬟们纷纷点头,朱楹便发了话:“那便去同兴楼里吃饭吧。”
一行人便朝着同兴楼而去。
方才被马颠地头有点晕,徐妙容便上了马车。哪知道,刚上去,朱楹便掀了帘子跟着上去了。两个人有的没的的说着些闲话,走至半路,马车却突然停了。
有池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叫人把人弄走,忽然,他似见了鬼一样,不敢置信道:“她……她她她……她要生了!”
跌跌撞撞奔向朱楹和徐妙容的马车,他又急道:“王爷王妃,前头有个人,好像要生了!”
生了?
徐妙容险些被茶点噎住。
万万没想到,吃个茶点垫肚子的功夫,都能遇上临产妇人。下意识地想下车,可,刚刚抬了一只脚,她却似想到了什么似的,身子顿在原地。
方才,她还在和朱楹说,那些假扮成流民的良民,是不是冲着朱楹来的。后脚他们回驿馆的必经之路上,就出现一个临产妇人。
此处是乡间荒野,周围除了田,便是山,夜色又已来临。要生了,那便说明,身子至少已经显怀了。
哪家孕妇,会如此心大?
心中有些犹豫,外头孕妇吃痛的闷哼声如同一把带着毛刺的痒痒挠,扎的人心揪成一块。毛孔陡然张开,拳头握紧又松开,她还是决定,下车。
“你莫要下去,我下去。”
朱楹却拉住了她,他似也想到了孕妇出现在这里的不合理之处,当即就决定自个下去。
“王爷。”
徐妙容却叫住了他,并非因为她迷信什么男人不能见女人生产,也并非因为,朱楹身份尊贵。而是,若孕妇临产是真,孕妇只是普通人,她下去,比他下去,要方便的多。
有些事,她不介意,朱楹或许也不介意,但当事人,不一定不介意。
“王妃,她的确要生了。”
月栀和月芽已经在有池疾呼的时候,近身瞧过那妇人了。一个说她只身一人,身边也没个人,另一个说,孕妇身上什么也没带。
言下之意,这孕妇,或许没有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