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断从身上流下,凌乱的碎发顺着侧脸胡乱贴在下颌,衣摆散开,湿湿积了一滩。
她好像也随着水一同流下去,融入地砖的石缝里,徒留一个华丽的皮囊。
神思恍惚着,让眼前的一切都慢慢抽象,她冷得缩成一团,好像听到了外面他的声音。
眸光空洞悬在半空,手捂着胸口,疼得弯下了腰。
……
“陛下。”
丹屏拦在李晁身前,冷道,“您回去吧,说不定就是因为您在这儿,娘子才一直不肯开门。”
殿前所有人身上都湿透了,甚至李晁的半边身子还在雨里,他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
看向丹屏的眼神含着几分嗜血的红,明明身在下一层石阶,却居高临下地如同看着一只蝼蚁。
“让开。”
丹屏本能地怕,伏尸千里的帝王之怒面前,又有何人能不怕。
但她半步也没有后退。
就是因为圣上,惹得娘子淋着大雨跑回来,浑身湿成那样还一直不肯开门。她都不敢想象,娘子是有多伤心。
李晁手臂肌肉绷起,似在蓄力,脚底微动,就要忍耐不住。
若非看在萧芫的面子上,这么个小小的侍女,还以为能好生在他面前挡着?
正在叩门劝人的漆陶余光瞄到,连忙跑过来,一把将丹屏拽到身后。
恳切道:“陛下,娘子身子本就不能受寒,再这样下去,奴婢怕当真会出事。您便回去吧……奴婢给娘子说您回去了,您躲一躲,好歹让娘子开门,可好?”
最后一句,声音小得几乎要被雨声遮住。
李晁僵了几息,思绪方艰难地转动。
他想到了重明寺里,她在他怀中痛到崩溃的模样,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千疮百孔地又拧出血来。
不再作声,沉默着退到了更远的地方。
是书房往外看的死角,也是毫无遮挡的大雨中。
冷硬的面庞如刀削斧凿,雨再大,他也没什么反应,双目似枯井。
直到书房有了动静,他才像注入灵魂一般,目光移过去。
但那边看不见他,他也看不到那头,只是凝神听着,可惜,不曾听到她开口。
等漆陶趁着萧芫沐浴出来查看时,殿外已空无一人,徒留无止境的雨声。
这一场雨,来得快去得却慢,又下了整整两日,才终是放了晴。
黔方之案终于尘埃落定,奏请圣上复核后政事堂送来了最终版的卷宗,被千叮咛万嘱咐要亲自呈到圣上御案,哪知在御书房门口被言曹拦住,就是不放行。
官员着急道:“中贵人,三省长官都在署衙等着下官复命,临门到脚了,便行个方便往内通禀一声吧。”
言曹当真无可奈何,“不是奴婢不放行,是圣上专门交代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官员还要求,被言曹拉到一边,低声劝诫:“主书您且小声些,您也知晓,这两日圣上……”
递了个意会的眼神,苦笑道,“且恕奴婢多句嘴,黔方的案子圣上本就要保万无一失,与其昨日似的引得龙颜大怒,不如多查验几番,省的来回折腾。”
这堂后主书是个机灵的,闻弦歌知雅意,不动声色请教,“那政事堂那边……”
言曹躬身,“圣上有多关注这个案子,诸位宰辅比奴婢清楚,此刻已快到暮鼓时分,还不曾召见,可见圣上心意。”
主书了然。
什么心意,自然与昨日圣上火眼金睛发现的谬误有关,这是让他们多花些时间,好生整改。
这般要求放在以往,政事堂的长官们可能会不满,但经过黔方一案,朝堂局势大不相同,时至今日,哪怕是在早朝上,圣上的提议也少有人会直接提出异议。
甚至可以说,圣上处理黔方事务时敏锐的洞察力和强硬的手腕,在上震慑了满朝文武百官,在下让百姓心服口服,已然是民心所向。
经此一役,莫说是从前那些爱和圣上唱反调、现已不知身在何处的臣工,就连皇太后殿下在朝中的影响力也是大大削减。
照此发展,到时圣上及冠亲政大典,也当真就只是走个形式,为早已有的亲政之实挂上亲政之名了。
主书堆笑,忙回了一礼,“多谢中贵人提点,那下官这便告辞了。”
言曹也笑:“主书慢走。”
不知不觉腰杆儿都直了些。
圣上收拢权势后,他身为内侍监最直接的感受便是这些臣工的态度。
这要放在以往,他不知要费多少口舌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更别说受这些惯来看不起阉人的臣子的礼了。
主书走出去几步,想到了什么,又忐忑地折了回来,请教:“中贵人,您是圣上贴身的人,可知圣上何时……龙体安泰些,免得下官再无知叨扰。”
第55章 江洄
言曹神情一下有些不自然, 那日的大雨堪称刻骨铭心,但要说何时好,他这个做奴婢的如何能知晓, 还不是得看萧娘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