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你再写会儿,等他回来一起吃。”
兄妹三人都明白父亲没有回来,是不能吃饭的,便把小块红薯裹在嘴里,恋恋不舍地嚼了半天才分几口吞下。父亲总是行踪不定,晚饭从不会准时回来吃,但如果他回来家里还没有做饭,他会一脚将煤炉踢翻,再将薛梅暴打一顿,所以薛梅总是提前做好饭,煨在锅里等他回来吃,兄妹三人便常常饿着肚子闻着饭香等父亲回来吃饭。
天越来越沉,直到余晖散尽,筒子楼完全陷入黑暗,这时家家户户才相继亮起电灯泡,吃饱喝足的镇民打着蒲扇坐在筒子楼的露天地上聊天,韩家四人沉默地坐在黑暗中,韩沉章早已经写完作业,韩沉堂也将明天要用的柴火劈好,韩沉水则缩在母亲的怀抱,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响。
邻居花婶路过,似笑非笑道:“薛大妹子,你们还没吃饭啊?”
薛梅有些不好意思道:“再等等他爸。”
花婶看了兄妹三人一眼,笑着扭腰走了。
天越来越黑,在楼下乘凉的人陆续回屋睡觉,薛梅从怀中掏出一块破旧的怀表,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她实在不忍心孩子们挨饿,便招呼着孩子们先吃饭。正摆弄碗筷时,楼梯间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兄妹三人迅速站起来,抬眼齐齐望向楼梯口,不知是为父亲归来而高兴,还是为父亲回来能吃饭而高兴。
韩父韩治德,早些年出生在又红又专的家庭,父亲是镇会计,母亲是纺织厂车间主任,住着人人艳羡的砖瓦房,养成韩治德叛逆大胆的xing格,是镇里有名的吊儿郎当。早些年全国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韩家全是骨干、主力,韩治德当时年少气盛,天天押着戴高帽的人游街示众,每天早晨锣鼓声一响,他就站在镇中心的空地里大喇叭一开,就批|斗起来,身边不知围了多少年轻小姑娘。
可他一边享受着小姑娘的崇拜,一边厢看上城里来的知青姑娘薛梅。当时的薛梅一身青衣布衫,两条油亮的黑辫子,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知吸引了多少追求者。但薛梅从未想过在小镇里找人,她的父母是高知,以后是要回到城里的。但就在那个年代,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父母突然被判入狱,住进了牛棚,薛梅一个人在镇里孤家寡人,哪里敌得过韩治德狂轰滥zhà,原本xing格懦弱的她在韩治德的威胁恐吓下,万般无奈委身于他,不久就有了韩沉堂。
原本是件挺开心的事,但那一年,韩治德的父亲被告以职务之便偷了集体的鸡和瓜果蔬菜给自家添小灶,事情查清楚后,又红又专的韩家一下子从人人羡慕的先进份子变chéngrén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其父被送往乡下劳改死在半路,其母受不了这种心理落差吊死在房梁上。后来又有风声传出来,说告密的人是个女人,还大着肚子。这下子,韩治德怀疑的目光便落到薛梅的身上,他认定是这个女人怨他强行和她结婚,偷偷向党组织告密,于是当夜便对怀胎九月的薛梅拳打脚踢。
临产的薛梅受不了这顿暴打,当夜就早产了,生下的孩子就是韩沉堂。韩治德提着早产的儿子,不仅不开心,反而认为他和那个贱女人都是扫把星,让他们韩家变成笑话,当即就要拎着他去沉塘,薛梅和邻里拼死把他拦下,虽然韩沉堂没有被亲生父亲淹死,但最后起大名的时候,韩治德叼着烟冷笑道:“就叫韩沉堂得了,当初没淹死这小子,算他命大!”
每当此时,薛梅总是抱着韩沉堂偷偷躲在角落里哭。她很清晰地记得,镇里有个老人偷偷告诉她,告密的是镇里一个喜欢韩治德的女孩,她之所以要告密,是她认为薛梅抢了韩治德。但知道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韩治德自从父母去世,心理就发生了扭曲,他不再是那个喜欢搞运|动的小流|氓,他变成了既喜欢喝酒赌博又喜欢打女人的无耻之徒。生活就是忍耐,薛梅把每一天都当做惩罚自己有眼无珠。
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楼梯尽头,一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男人出现在那里。他脸色苍白但个子很高,头发长到耳根下,因长久不洗带着黏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