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有什么可笑的?我认真着呢。”顾绮抗议道。
“贤弟手头的银子,买一百笼鸽子都有了,遍天下的名山大川,更是随意去哪儿都能隐居,未必非要买,不过贤弟要修哪里的坟?”
顾绮没答他这个问题。
“……也罢了,可贤弟若真只想这般疏散避世,六凉县的时候,就不会救我了。”谢霁笑说。
顾绮乜斜他一眼:“谢兄说得,仿佛很了解我一样?”
“……见过你这样的人,所以了解一二。”
深沉又感伤,都不像他了。
二人并肩站着,索性今日事了,顾绮方才那点儿郁闷也随笑散了,便关切道:“谢兄怕是想家了吧?”
谢霁回过神来,抬头道:“有点儿,更多的,是想起小时候了。”
顾绮轻声安慰道:“谢兄若是想说,就同我说说吧,每逢佳节,是有些想家了。”
说得她也伤怀了。
谢霁想家,还知道家在何处,而她,是真正的一世浮萍了。
只她正伤怀呢,身边的谢霁用带着忆往昔之感的口吻,幽幽道:“小的时候,我骄纵得很……”
“噗!”
顾绮顿时笑喷了出来,自知失态,连忙捂着嘴,一双桃花眼笑成了一条线。
谢霁当下脸红了,抱怨道:“贤弟笑什么?你难道没有小时候?”
说着话,还是将水囊递了过去。
顾绮这次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润喉,方笑说:“谢兄今年才多大?况且你还骄纵过呢?”
“如何不能?我是正宫所出,百日便被册为太子,父皇亲自开蒙,是众星捧月长大的,自然有些脾气的。”他极认真地论证着。
这话是有点儿道理,但顾绮还是想笑。
他们竟然在为这种事情争辩。
“是,我知道了,谢兄请继续。”
“五岁那年,先镇南侯夫人生女,侯爷暂留京中,父皇就要我同他练习骑射,我体弱又小,走路都会摔跤,总觉得侯爷站在那儿便是座城,我才到他这儿。”打开了话匣子的谢霁说着,比量了一下大腿。
“他从不以我是太子而敬我,还经常斥责我,我怕他,讨厌他,就去和父皇母后告状,可他们从来只说我的不是。”
“后来一次练靶,我总是不中,侯爷便不许我歇着,我赌气地把弓偏了偏,对上了守靶军士,只是我箭未出手,就被侯爷发现了,然后,他把我拎起来,扔了出去。”
“……”这,的确是够骄纵了,顾绮心想。
“虽然宫人接住了我,可我还是吓坏了,偏偏父皇和母后都偏着侯爷,我也不知自己错了,就趁人不注意跑到了太极殿的偏殿的楼顶上藏着,想着我丢了,父母就会惩罚侯爷了。谁料那天忽然下雨,一道雷电把偏殿的楼顶劈坏了,大梁掉下来,我眼前一片漆黑,等声音都停了之后,才发现是侯爷把我护在怀里,他的脚却被断了的一节椽子刺穿了,流的都是血。”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流血,第一次闻见血腥味儿,特别混着雨水的气味,特别难闻。我搜肠刮肚地想吐,却吐不出来,侯爷却笑说,‘殿下今日不是还要杀人吗?怎么现在见了血,倒这样了?’然后……我就咬了他一口,还掉了个颗乳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