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得飞快,宋寒之想拦都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瞧着鹅黄的裙摆轻巧地拂过他指尖,随着那人一起,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可他眼神好使,还是清楚地瞧见姑娘离开时,腮边挂了两道可疑的红晕。
待到房间的雕花木门被无情地合上,他才笑着摇了摇头,轻拭着唇边挂了多时的一抹红。
*
姜雪蚕向来厨艺不佳,可唯有这道醒酒汤,她做得正宗又顺手。
丞相身居高位,平日里官场上的应酬定然是少不了,每每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曹楚云都会捂着鼻子离他远远的,只令几个小厮前去照料。
有一回,小厮粗心大意,熬醒酒汤时放错了调料,丞相喝了,连带满肚子的饭菜和酒水都给吐了个干净,姜雪蚕听到声响立刻跑了过去,一边给爹爹拍着背一边向小厮了解事情的原委,也是从那时开始,她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学做醒酒汤给爹爹喝。
说巧不巧,今日也是这样。
她刚从厨房端着醒酒汤回来,结果就在路过爹爹房门时听到里头有一阵呕吐声,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看了眼手里的醒酒汤,心道只能另外再给夫君做一碗了。
“爹爹!”
推开门,只见丞相正蹲在痰盂旁捂着脑袋,脸色也极差。
姜雪蚕赶忙跑过去将爹爹扶到榻上,又端起醒酒汤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丞相的脸色渐渐好起来,目光也不似方才迷茫又浑浊,他抬头瞧了瞧面前一脸担忧的女儿,第一件事居然是笑着问她——
“女儿啊,皇上他是不是回去了?”
他寻思着,自己都舍命陪君子喝成这样了,那位被女儿亲口鉴定过“酒量不佳”的年轻皇帝定然也早已喝得昏天黑地,这会估计已经被门口的小太监给送回宫里找太医去了。
结果刚高兴没多久,他就听得旁边的女儿笑着说了句:“没有呀,爹爹不是嘱咐我将夫君好生扶回屋吗?”
他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抬头不可置信地问了句:“我说的?”
“嗯!”姜雪蚕重重地点了点头。
丞相瞪大了眼睛,那些个两人勾肩搭背、互相说道着“肺腑之言”的画面一一在脑子里闪过,最后只剩下那句来自皇帝的承诺——
“朕一定对她好。”
丞相慢慢捋顺了气,头脑也冷静下来,呆坐在榻上,又缓了一会儿,他才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皇宫可是个龙潭虎穴,女儿啊,你在那种地方会受欺负、受委屈的。”
“可是爹爹”,姜雪蚕垂下脑袋瞅着碗里剩了一半的醒酒汤,想起两人之前种种,语气坚定不少,“即便是龙潭虎穴,有夫君在,我就不会怕。”
丞相还是第一回听到女儿如此坚定的回答,女儿从小胆子就不大,只要他说某处危险,女儿就一定不会去,但这回不一样了,即便他告诉了女儿前路危险,她还是愿意去冒这个险。
她的身边,有另一个人陪她了。
“多带些衣物,小心风寒。”想了半天,他目光逐渐朦胧,只撂下这一句便侧身躺在了榻上,背对着女儿老泪纵横。
姜雪蚕后知后觉,爹爹这是同意了。
“不许给他熬醒酒汤,让他多醉一会儿。”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响,丞相还以为女儿要离开,赶紧擦擦眼泪补上这一句,结果刚要起身,一双厚实的锦被就盖在了他的身上。
“小心着凉,爹爹。”
丞相再次老泪纵横。
*
姜雪蚕终究还是没听爹爹最后那句气话。
再回到客房时,端着一碗醒酒汤,还抱着一双锦靴。
彼时宋寒之正坐在桌旁支着脑袋小憩,姜雪蚕不忍吵醒他,只得把醒酒汤轻轻搁在桌子上,尽量避免着碗底与木桌磕碰发出声响。
不想,如上回生辰宴那般,她刚一凑近,身旁人就睁开了双眼,再次将她搂入怀里。
可惜这回还未等到他行“不轨之事”,一双锦靴就直直地摆在了他面前,完全遮挡了他的视线。
“夫君穿上试试。”她眼里满是期待。
宋寒之接过那双锦靴,忽地想起上回生辰宴时眼前人说过的话,目光里也有了暖意,又突然想到什么,语气带着点委屈:“可我不舍得。”
姜雪蚕瞪大眼睛,疑惑地瞧着他。
“我脚下这双锦靴里,有你缝的鞋垫。”他把眼前人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又缓缓凑近那只白里透着点红的耳朵,低声道。
不想眼前人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净是懊悔的神色:“对呀,我忘了,应该再给夫君缝一双鞋垫的。”
许是眼前人此刻的表情实在太过可人,宋寒之忍不住动手捏了捏她白净温软的腮肉,温声回了句:“一双足矣。”
他不知道,眼前人还是暗暗记下了这事,并决定每年都为夫君缝一双锦靴和一双鞋垫。
傍晚时分,姜雪蚕收拾着行囊,想起夫君方才那一句话,眼角眉梢笑意未褪。
他说:“还有十日,我们就成婚了。”
正当她打算将最后一件衣裳收进包袱里时,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大姐姐?”她推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脸沮丧的姜泠月。
在姜雪蚕记忆里,她这位大姐姐来她的屋子,不是来对她冷嘲热讽便是想从她这儿拿些爹爹给的衣衫首饰,态度一向也是趾高气昂,不会是现在这般。
“大姐姐有什么事吗?”姜雪蚕仍是有些警觉,退后了半步,小心翼翼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