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站起身,突然眼泪又掉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容易哭,为什么现在这么容易哭。
“油条还是大饼?”然后听见外面又问我。
我用力抹掉眼泪朝门外大声道:“灌汤包和肉夹馍!”
“……你再说一遍?”
“我要吃灌汤包和肉夹馍!”
“啧,猪。”他说,然后沓沓地回了厨房。
我听着那声音直至消失,然后转身将身后的窗帘拉了开来。
窗外的天真好。
太阳照着对面那栋房子,令它难得地明亮又生气勃勃。
一些早春的嫩芽已迫不及待在它灰色的墙壁上冒了出来,淡淡的黄,细细的绿。看着它们有些出神时,几个早起的阿姨提着羽毛球拍从我窗外经过,一边小跑着,一边朝我打着招呼:“早啊,宝珠。”
“早!”
“刚看到你家小离啦,他出差已经回来了么,一大清早的又开始忙活。”
“是啊。”
“那回头给我装几袋菜包子送来啊。”
“嗯。”
“要小离送啊~”
“好咧~”
《小棺材》完结
第171章经年太岁(番外)
1992年冬
入世的第一千七百四十三年,我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中的一部分,和他们一样呼吸,和他们一样步履匆匆,和他们一样从这个目的走向另一个目的,却又仿佛完全没有目的。
重复再重复,没有任何区别,亦一丝不苟循规蹈矩着的一年又一年。
但有时候,就像一个不停旋转的轮轴,偶尔除了它单调简单的音色以外,会发出一些区别于往常的声音。所以,有时我亦会在那些重复里偶尔做一些不太重复的事情。
有时是去寻找一些从未去过的地方,有时是去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有时是去窥望一些让我感兴趣的人……他们在我漫长而单调的生命里,仿佛像一些比较特别的颜色,时而晕上几笔,让我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似乎还活着,而不是像那个名叫“时间”的男人,在他生生不息的岁月里,被自己磨砺成了一具木乃伊。
“姥姥,我明天可不可以不去上学?”
这天下午,当我在初冬薄寡的阳光里,沿着石子路,从那条长满了梧桐的老街上走过时,我预感到我又找到了那种能令我从单调中暂时脱离出来的节奏。
那是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圆圆的脸,梳着两只滑稽的羊角辫。她皱眉坐在一个老人身边看着她剥毛豆,一边像个大人一样认认真真地问她。
而她的请求被那老人一口否决:“不成,马上要考试了。”
“但是……我害怕……”小姑娘再次皱了皱眉。
“怕什么。”老人问她。
“……我看到许斌肩膀上有个脸,老是盯着我看。”
“你有没有跟他说?”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
“那就可以了,那张脸看你,你就当作没看见,知道不?”
“可是……”
“不让它知道你看见它,就没什么关系,知道不?”
“可是很吓人……”小姑娘嗫傉了下嘴唇,眼圈有点发红。但似乎又怕惹老人生气,所以使劲地憋着。
“宝珠,”这时她身后的门里有人叫了一声,她便站了起来朝里看:“什么事啊,妈妈?”
“你爸给你带肉夹馍回来了,赶紧来吃。”
“哦!”于是原本愁眉不展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她蹦跳着跑进屋里,仿佛一瞬间将她刚才所说的话、所显露的担忧,统统忘得一干二净。“爸!肉多不多?”
老人朝她背影看了眼,笑着咕哝:“自家店也有,偏爱吃外人做的。”
“人
家的肉多,肉多。”说话间小姑娘又从里头蹦了出来,手里拽着只肉多到几乎要落到地上的肉夹馍,低头用力咬了一口,然后嬉皮笑脸地把它塞到姥姥嘴边,看她皱眉又勉强地也咬了一口,才蹲到一旁继续滋滋有味地啃了起来。
多快乐而满足的一张脸,多快乐而满足的一个家。仿佛头顶那片太阳,薄薄的,却总让人有那么一丝无法忽视的暖意。
但这暖意还能继续保留多久?
这单纯的快乐又能保存多久?
我想着这些,不由多看了她一些时间。便似乎令她留意到了,她朝我看了一眼,脸色一瞬似乎有些变化,她靠近了自己姥姥想对她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下最终没有吭声,只转了个身面向马路,不再朝我多看一眼。
于是我也转了个身,便看到周艳站在我身后。